“不管高考的成績怎樣,
都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人生方向?!?/p>
這幾天,網(wǎng)絡(luò)問答平臺“知乎”上有一個熱帖:你為高考做過最“燃”的事是什么?在當了23年老師、教過無數(shù)高中畢業(yè)生的申怡看來,高考最“燃”的事就是——做自己!
令她驕傲的是,從小在名校就讀、過得“順順利利”的17歲女兒詩瑤,卻在高三的這一年“偏離”軌道,選擇了一條從零開始的藝考生之路?!八娴氖且驗闊釔鄱W美術(shù),能做到這一點的孩子還是不多的,”申怡說。
申怡也是一個很“燃”的人——放棄名校教職,當起了補習機構(gòu)的老師。“我太喜歡給很多孩子上課的感覺了,沒有公立學校的條條框框,我更自由,能做的事更多?!?/p>
高考前一天,她做了一個頗為勇敢的決定——讓記者在旁記錄下她們母女倆備戰(zhàn)高考的瞬間。“我們都很淡定,不管高考的成績怎樣,都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人生方向?!?/p>
改變命運的高考
高考前一天晚上,申怡為自己創(chuàng)辦的語文教育公號“悅讀一刻ing”,錄下了第二天寄給考生的語音推送,題目是“新長征路上的高考”。這個公眾號是她從公立學校辭職后獨立創(chuàng)作、講讀的,聽眾大多為高中學生和家長。她想通過新媒體把“閱讀與生活緊密相關(guān)”的理念傳遞給更多的年輕人。在這則語音推送中,她提到最近特別觸動自己的一句話——“首批千禧一代參加高考”,但她沒說的是,自己的女兒正是“首批千禧考生”之一。
申怡是長在遼寧的北京人,1973年生于北京,后來就去東北上學?;貞洰斈辏f自己參加高考的強烈動力就是“改變命運”,想有朝一日能夠回到北京,與親人團聚。那時候,高考還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申怡的同學共90多個人,只有兩人考到了重點大學的分數(shù)線,她就是其中之一。
上世紀末,人才流動在中國還不像今天這般頻繁而常見。當時,從遼寧師范大學畢業(yè)的她放棄可以分配得很好的工作,獨自一人來北京求職,還是一件“極有勇氣的事”。
1995年,她在北京東城區(qū)一所百年老校教語文,工作了15年后被另一所知名中學聘用。2016年,已經(jīng)在行業(yè)內(nèi)頗有口碑的她決定辭去公立學校職位。校長挽留她,她答道:“世界這么大,我想創(chuàng)造自己的世界……”
她想創(chuàng)造的“世界”其實很簡單,就是讓更多的孩子愛上語文,愛上閱讀,從書里獲得一些受益終生的滋養(yǎng)。擺脫束縛后,她竭盡所能用各種的方式推廣自己的教育理念:電臺做節(jié)目、開網(wǎng)課、去各地講學……“學語文不是一定要用背的,而是要學會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地去思考和欣賞。”
對于7日的高考語文科目,申怡在微信公號最后一則高考語音推送中依然“云淡風輕”。沒有押題、沒有考點講解,她一如既往地把最近的新聞事件解讀一番,最后??忌疤魬?zhàn)自我,實現(xiàn)理想”。
“為榮譽而戰(zhàn)”
這些雕刻還有身旁的畫作,是詩瑤的作品。
申怡說,從高一起,女兒詩瑤經(jīng)常偷偷雕到深夜,她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是真的很熱愛藝術(shù)。因此,盡管一些人對藝術(shù)這門科目帶著“有色眼鏡”,認為是“念不好書”的孩子才學藝術(shù),申怡還是覺得應(yīng)該給孩子自由,像一只風箏那樣去飛。
一年前,女兒詩瑤鄭重地提出要學美術(shù),問:“媽媽,你覺得丟人嗎?”申怡回答她,這是特別值得驕傲的事情,你喜歡的事就全力以赴地去做。女兒激動得哭了。
“我還很奇怪,我看起來有這么不開明嗎?”申怡哈哈大笑。沒想到,女兒告訴她,她是為終于找到人生目標而哭的。申怡很感動。
印象中一直是乖乖女,在班級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女兒顯示出了令她意外的一面:韌性。憑著對美術(shù)的熱愛,詩瑤從“零基礎(chǔ)”開始,用9個月的時間刻苦學習,通過了藝術(shù)聯(lián)考,考下了心儀高校的招生資格。
今年3月到6月,為了備戰(zhàn)高考的文化課,她親自教孩子語文,而其他科目就是請老師一對一教學?!拔覀儌z都豁出去了,”申怡回憶,母女面對面待在申怡的辦公室里,餓了就吃外賣,困了就在沙發(fā)上睡一會,直到很晚才回家。
“最后三個月自學文化課,我都佩服她的勇氣和執(zhí)著,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要把牢底坐穿’?!彼L趣地說。
詩瑤小時候由姥姥照顧,申怡坦言,母女關(guān)系一開始不太親昵,“我牽她的手,她就不好意思地躲開?!钡?,備戰(zhàn)高考讓母女倆成了朝夕相伴、共同進退的“伙伴”——“我理解了她,她也理解了我。”
“我覺得她現(xiàn)在是為榮譽而戰(zhàn),”申怡說,女兒是想證明給別人看,自己學也能學到很好,要證明自己走的路是對的。
“我睡覺啦,朋友”
在詩瑤書桌上的墻上,貼著這樣一張精美的手寫信箋,上面這么寫到:希望你讀很多書,走很遠的路,希望你愛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愛……這本來是申怡網(wǎng)上看了喜歡的,結(jié)果女兒也喜歡,她就手寫了一張送給她。
高考的前一晚,申怡幫女兒按摩,叮囑她小心著涼,結(jié)果女兒說:“媽媽,你不用特殊地對我好?!迸R睡前,女兒突然來了一句:“我睡覺啦,朋友!”
申怡見怪不怪,因為她帶的學生如今大多是千禧一代:“一個共性就是不服從權(quán)威,有點沒大沒小,自我意識很強?!?/p>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她也有憂慮。“這一代孩子本質(zhì)是很好的,但是他們的成長太順利了,社會環(huán)境對他們的影響很大,有時候不可避免地會帶來一些喧囂、浮躁?!?/p>
因此,她自稱不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語文老師,不押題,也沒有啥“作文寶典”。在擔任公立學校班主任時,她有一年帶著學生逛各種博物館,因此也受到了些壓力和非議。但是畢業(yè)后,有學生回憶說“那是永生難忘的一年”。
如今,女兒詩瑤并沒有像當初取名時的寓意那樣,成為一個“愛讀詩的小仙女”。但申怡覺得沒什么:“文化傳統(tǒng)的東西無處不在,生活中方方面面,比如科幻、漫畫和電影等,也同樣會教給我們?!?/p>
高考前“悅讀一刻ing”講讀的最后一本書,申怡選擇的是劉慈欣的小說《三體》?!拔蚁M寣W生們?nèi)ハ?,不光是人類,整個宇宙怎么去面對現(xiàn)有的問題?”她說,這樣思考的孩子,整個人的眼界氣魄就不一樣了。
她認為,高考正在向著更注重考生能力、更注重實踐應(yīng)用的方向發(fā)展?!皶r代在變,高考的容錯率也變得更高了,不再是一考定終身。但高考依然重要,因為它仍是現(xiàn)階段最公平、實現(xiàn)自我的途徑?!?/p>
一身鮮紅的“戰(zhàn)衣”,閃耀奪目,大早起來,申老師為即將赴考場的女兒——詩瑤準備好早點。清早時分,女兒帶點倦意。申老師打開了手機,播起了自己親口錄制的錄音,伴隨著柔和音樂,母女們閑談幾句。申老師把握最后的沖刺機會,跟女兒復習語文的各種修辭語法、詩詞歌賦,叮囑她要審題清晰。
申老師拿起一疊筆記,與女兒重溫語文科的備考內(nèi)容。詩瑤細心地聽講,不時回答母親的提問。桌上是已經(jīng)涼了的火腿腸、豆沙餅,還有啃過的蘋果。
姥姥一臉慈祥,叮嚀即將上“戰(zhàn)場”的詩瑤:“你,要加油喔。”距離開考還有一個小時,姥姥提醒母女倆該出門了。家里的小狗染了一頭紅毛發(fā),格外精神,一起為詩瑤打氣。
母女手牽著手,從校園家屬區(qū)步行到考場,詩瑤顯得相當冷靜,看不出一絲緊張。申怡學習“孟母三遷”,認為孩子們的教育環(huán)境很重要,主張“學校在哪兒,孩子就住哪兒”。于是,申怡特地搬進人民大學的家屬區(qū)住,好讓女兒有一個更方便的學習環(huán)境,而且可以步行就到考場。
申怡特地穿上了紅衣服陪女兒去考試。臨近考場的路上,詩瑤摸了摸媽媽的耳環(huán),似乎將一切的擔憂、害怕也交托給媽媽了。申怡笑言:“我們算過了,粉紅色是幸運色,可是,家里沒有粉紅色的衣服,我就戴了對粉色的耳環(huán)。”
考場外臨別的一刻,兩人相互擁抱,千言萬語在心頭,她只言簡意賅地道了一聲:“加油喔?!?/p>
女兒的身影漸走漸遠,申怡目送她走進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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