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日報記者 李夢馨
3月29日,下午2點,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石大媽還是準時來到濟南市市中區(qū)六里山街道玉函南區(qū)社區(qū)居委會,換上了志愿者專用的紅馬甲??块T處擺著一張桌子,東西兩側(cè)各排著兩個座椅,桌上是一疊厚厚的報名表。石大媽作為“社區(qū)大媽”幫幫團的一員,日常工作就是在這個相親角接待來訪者。
她沒坐下多久,第一個報名者就來了,是位30歲出頭的小伙子。他領(lǐng)過一張空白表格,沉默地填完,然后掃碼加上了石大媽的微信?!暗葧喊涯銈€人信息和照片發(fā)過來,回去等通知就行了”,石大媽說。
一般情況下,填完表后3天左右就能收到反饋,大媽們會按照硬指標進行篩選,匹配條件相符的人進行推薦,覺得合適雙方就可以加微信進一步了解。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大媽們已經(jīng)促成了一百多對情侶。
石大媽為來訪家長介紹報名事宜。李夢馨報道 本報記者 李夢馨缺席的當事人與在場的父母
趙女士是這里的熟人,她一個月前就在這里給女兒報了名,前后聯(lián)系了3個相親對象都不滿意。她有些坐不住了,趕緊過來問問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對象。
石大媽拿出自己的登記名冊,一張張A4紙上密密麻麻地登記著男孩女孩們的信息,因為翻看的次數(shù)太多,紙張的邊緣都有些翹起。在這份“花名冊”中,每個人的信息被簡化成幾個數(shù)字和漢字,并且被綴以獨特的編號,在冊的人數(shù)已經(jīng)排到了1400名開外。石大媽用手比著年齡一列,按趙女士的要求篩選著28歲至30歲的男孩,“這個軍官怎么樣?”“這個飛行員呢?”
在相親角,職業(yè)是比姓名更有用的代稱。憑借著年齡、身高、收入、房、車等可量化的指標,再加上照片,就能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大體勾勒出一幅畫像。但在家長那里,還有一些其他的標準被納入其中,譬如屬相。
因為是工作日,來相親角的還是家長居多,像趙女士這樣的“熟客”不在少數(shù),居委會主任趙惠見了他們,第一句話總是“先等等,別著急”。在相親這件事上,父母比子女更焦慮,他們生怕錯失了最佳時機。
于是,許多父母親自上陣,參與到子女相親中來。山東大學教授馬廣海說,這是社會的“慣性”使然。在漫長的人類文明史中,完全的婚姻自主只是很晚近的事件,絕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更具體的層面上看,父母是有經(jīng)驗的過來人,作為子女婚姻的旁觀者,不容易受到情感因素的干擾,能保持相對理性,給予閱歷不足的年輕人以可靠的建議。
在親歷了兒子的多次相親后,張女士感到自己跟現(xiàn)在的年輕人有些脫節(jié)了?!拔覀兡菚r候都是先接觸著,看看對方人品怎么樣、可不可靠?,F(xiàn)在的年輕人還是比較現(xiàn)實的,接觸之前先打聽好對方的條件,收入、房、車都是第一位的。”
很多時候,這些問題不是直接拋出來的,而是以更隱晦的方式。有一次,對方家長問張女士:“你家有電梯嗎?”常年周旋于相親市場的張女士讀出了話外之音,這是在旁敲側(cè)擊地問住房情況。她解釋道:“有電梯的不得是新建的高層樓房嘛。”
這次,張女士從朋友圈里看到相親角,向幾個親戚朋友打聽好,專程坐公交車從八公里外的地方過來。
由于年齡橫亙在那里,張女士清晰感知到兩代人的隔膜。但在擇偶原則上,張女士和兒子卻實現(xiàn)了同頻,“門當戶對”是他們奉行的守則。“我兒子是本科學歷,如果對方是碩博士,心理上會有一些壓力;對方留過學的話,也基本不考慮,這種一般家庭情況比較好?!?/p>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吳小英認為,在獲得普遍共識的以“條件對”“有感覺”“談得攏”為準則的“找對象”文化中,兩代人的差異,只在于對構(gòu)成門戶條件和個人身份條件的復雜指標體系的認可度偏差,同時年輕人更強調(diào)頗具個人主觀感受性的所謂“看對眼”或“眼緣”。
被動加入與主動挑揀
25歲的小李,昨天在微博上刷到了相親角的視頻,今天就跟朋友相約過來報名。在一眾報名者中,她算是年齡偏小的那批人,可無奈父母“催婚催得急”。今年過年回家,總共沒待上幾天,年初五家里人還給她安排了一場相親。
一些困于催婚壓力的年輕人在網(wǎng)絡上抱怨,讀書時家里人不許“早戀”,工作后又催著趕緊結(jié)婚生子。這或許帶有戲謔夸張的意味,但也像棱鏡一樣,折射出了部分現(xiàn)實。
小李從事新媒體工作,身邊同齡的男生很少,單身的女同事卻大有人在。沒能把握住校園戀愛黃金期的她們,只能或主動或被動地涌入相親大潮。對于相親這種形式,小李坦言,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排斥,“但沒有辦法呀”。
官方數(shù)據(jù)顯示,中國單身人口已經(jīng)達到2.4億,年輕的單身群體數(shù)量龐大,相親成為社交常態(tài)。某婚戀平臺的調(diào)查顯示,38%的單身男女首次相親年齡不足23歲,24%的單身男女為23歲—25歲。
不到兩個小時,相親角已經(jīng)來了6位年輕人,與來這里的家長不同,他們從來不過多停留、問東問西。在問清楚流程后,他們就自覺填表,加微信,然后離開。不管是否完全接受,但公認的一點是,相親確實是一種更高效率的社交。
趙惠說,現(xiàn)在年輕人整天跟手機交流,人與人之間交往的機會反倒變少了。屏與屏的溝通,也誘發(fā)出面對面社交的恐懼。這背后更深刻的現(xiàn)實是隨著個體化社會的到來,社會的流動性空前,維系一段親密關(guān)系變得不易。而工作、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使得社交時間被嚴重壓縮。
有學者認為,相親是一個自我確證的過程。涌入相親場的人,在密集的異性接觸中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高密度的評價與被評價,自我認知經(jīng)受著挑戰(zhàn)與重塑,其中暴露出了當代年輕人的一些問題。至少在婚戀上,成人并不意味著成熟。
“現(xiàn)在小孩找對象跟以前不一樣了。”年輕人嚴苛得近乎不合理的擇偶標準常常讓趙惠大跌眼鏡。有個在央企工作的男孩,趙惠連著給他介紹了20多個條件不錯的姑娘,可對方都不滿意,這個是因為跟理想身高差了2厘米,那個說沒有眼緣。趙惠有些哭笑不得,“找對象不就是找幸福生活嘛”。那么多條條框框篩選出來的,就一定是最合適的嗎?
很多年輕人過分追求完美主義,總是期待著最好的那個。但事實上,最好是否可得都有待證實。趙惠經(jīng)常說,“這比解方程可難多了,解方程總歸有個答案,但這個有時候都解不出來。”
媒人的淡出與社區(qū)的介入
趙惠有兩部手機,常常是正用這個手機聊著天,那個手機上又打來了電話。她的微信上已經(jīng)有1800多個好友,但還是不斷接收到新的添加通知?!斑@不一會兒沒看手機,微信上又多了9個好友申請?!眲傉f完,數(shù)字馬上變成了“10”。
白天的工作結(jié)束了,并不意味著可以休息。晚上七點,上班族回到家后,趙惠跟石大媽的忙碌才真正開始。一天里收集的信息擇要謄抄到筆記本上,比對兩人的情況,再聯(lián)系雙方結(jié)對子。她們定了個小目標,每天至少牽起20對來,這樣的工作得一直持續(xù)到十點半,周六日也談不上輕松。
趙惠是個資歷頗深的紅娘,她第一次給人介紹對象是在18歲,那時候她剛參加工作,擔任團委書記。傳達室大爺有個女兒,30多歲沒對象,大爺就向她求助,“小趙,幫你姐介紹個對象吧。”正好趙惠住的院子里有個小伙子,她就給兩人牽了線,結(jié)果三個月后兩人就結(jié)了婚,結(jié)婚的時候還邀請她來參加婚禮。
這件事讓趙惠打心眼兒里高興,后來她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幫別人介紹。但現(xiàn)在,她越來越覺得愿意當媒人的人不多了,“媒人要負擔很多東西,婚后兩口子是不是和諧,一方人品是不是有問題,往前推都得算在媒人頭上?!?/p>
去年3月,疫情最嚴重的時候,玉函南區(qū)居委會成立了“社區(qū)大媽”幫幫團,用趙惠的話說,就是“敲敲門、見見人、聊聊天、關(guān)注轄區(qū)的老弱病殘”。上門的過程中趙惠發(fā)現(xiàn)社區(qū)里有許多大齡單身男女,逢年過節(jié)時,家里父母都會催婚,子女過年都不愿意回家,甚至影響了家庭和睦。
為此,趙惠聯(lián)合幫幫團16名社區(qū)志愿者,開啟了“免費發(fā)對象”的公益項目。今年正月初六,相親角正式“營業(yè)”。一開始,趙惠的目標對象只是社區(qū)及其周邊的單身男女,但沒想到事情一發(fā)不可收。
來報名的人,不光有濟南各區(qū)縣的,連青島、天津、上海、北京等地都有打電話來咨詢的,甚至還有家長替遠在加拿大、南非的孩子報了名。昨天相親角的視頻上了微博熱搜,這兩天來線下報名的更多了,趙惠的電話快要被打爆了。
相親角這種形式,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已存在多年,一般分布在公園里,自發(fā)聚集而成。這樣的相親角,是點對點的連接,更自由自主,但同時也伴隨著無組織性,以及信息公開帶來的隱私安全問題。
由社區(qū)牽頭的相親角,彌補了上述缺陷。趙惠介紹,社區(qū)大媽提供志愿服務,不收取任何費用,“個人信息都是一對一對接的,能較好地保證個人隱私”。居委會作為完全中立的機構(gòu),充當了媒人的角色,沒有情感上的偏袒,只負責牽線搭橋。
“社區(qū)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概念,也是一個共同體,其功能是多方面的?!瘪R廣海教授解釋,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青年人婚戀有很多手段和平臺,但是網(wǎng)上社交,有一些不可避免的風險。社區(qū)作為一個熟人社會,牽頭而成的相親角,所獲得的信任度更高,對于增強社區(qū)凝聚力也有深遠意義。
家庭作為一個締結(jié)社會的紐帶,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依然是社會的組成細胞。而相親,作為婚姻的前奏,在歷經(jīng)了千年的延續(xù)與迭代后,也在兩代人迥異的價值體系面前達成了某種共識。媒人的角色在更替,相親不復舊貌,但仍舊生命力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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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生活節(jié)奏太快,往往忽略了感情的經(jīng)營,適當?shù)那楦凶稍冞€是有必要的,特別是像你們這樣專業(yè)的機構(gòu)
老師,可以咨詢下嗎?
如果發(fā)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么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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