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英/文 我們身處的現(xiàn)代文化中,有一種理想在持續(xù)起作用,無人可以真正漠視。這種理想鼓勵我們每一個人去發(fā)展一種更適合個性的并且更為誠摯的生活。我們可以在關(guān)于生活的各種表述中,看到這種理想投落的光影,比如:成為你自己、做真實的自己、實現(xiàn)你自己。
我們也可以在心理學家的善意提醒中看到:一個人越是不能充分體驗自己的生活,越是會焦慮于時光的流逝,被虛度的歲月、被淹沒的愿望、被蛀空的理想,都要求回應(yīng)、等待救贖。此世的生活,是一個人唯一的生活,應(yīng)該過得美好和豐盛,盡可能不留下什么遺憾。
那么,一種人格形象也相應(yīng)地成為我們社會想象的熱愛之一,簡而言之就是“特立獨行”與“高度自主”,在想象中,這樣的人格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處在獨立與自由之中,選擇并捍衛(wèi)不背叛內(nèi)心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意愿創(chuàng)造自己所熱愛的命運。這種想象預(yù)設(shè)了三個重要條件:有選擇的自由;在自由里做選擇;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在大眾閱讀中,類似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這樣的作家的作品,就扮演著這樣的功能。毛姆成功地讓“月亮和六便士”變成了追尋理想自我的隱喻,而且這種隱喻的流通程度極高,自我覺知程度很低的人,也會以此來表達對理想自我的認同。
毛姆的小說都隱含一個類似的結(jié)構(gòu),就是“尋找自由,尋找意義”,生命自然地朝向自由與意義,不為家庭、民族、共和國或者啟蒙派服務(wù),也不在任何信仰的道路上。這樣的結(jié)構(gòu),對應(yīng)著毛姆自身的心靈結(jié)構(gòu),就像他自己曾寫過的那樣,“一個人信筆一揮的作品也完全可以泄露他靈魂深處的隱秘”。
20世紀60年代,毛姆進入人生最后的暮色時,他的作品持續(xù)暢銷,且借著全球化的趨勢,“被翻譯成現(xiàn)存的每一種語言”。但是,毛姆卻始終是被困在他所在的那個時代里的人。傳記作家賽琳娜·黑斯廷斯所著的《毛姆傳》,就以毛姆的困頓作為探索他生命的隱形線索,“縱然取得了無數(shù)世俗成功,他從來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毛姆傳作者: [英] 賽琳娜·黑斯廷斯 出版社: 理想國丨北京日報出版社譯者: 姜昊騫 出版時間: 2021-6
無能為力的怨恨
1890年,毛姆結(jié)束苦悶的中學階段,進入德國海德堡大學學習德語,遭遇了一種嶄新的自由。那一年,詹姆斯·弗雷澤研究巫術(shù)與宗教的作品《金枝》面世,有力地搖晃了人們對一神教的信仰。啟蒙運動以來對理性的推崇,就此抵達了一個新的節(jié)點,傳統(tǒng)基督教中“因信稱義”被一種新的時代意識覆蓋:科學地認識宗教信仰;堅定信仰的勇氣也隨之讓位于“改變信仰的勇氣”。
宗教信仰成為年輕人的熱門辯題,毛姆被彼時最激進的觀念帶動,進入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之中:人就是自己的主人,并沒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存有或力量評判和決定他的命運,毛姆不再信仰宗教。8歲時毛姆熱誠地愛著自己的母親,祈求神靈解除母親的沉疴,奇跡沒有發(fā)生,他對信仰的悲觀便留駐在心底。之后父親離世,他被送往叔父的牧師官邸生活,牧師生活中用儀式感制造的虔誠氛圍,反而滋長了毛姆內(nèi)心的懷疑。放棄宗教之后,難抑的悲觀與躁動的懷疑,似乎從毛姆內(nèi)心同時消失了,那一年,他16歲。
但是,年輕的毛姆以為自己獲得的自由,其實是一種幻覺。五年之后的春天,奧斯卡·王爾德在英國因同性戀被判刑。一位備受尊敬和熱愛的貴族文學家,新時代的“美的使徒”,因他的愛情成為被羞辱與貶低的罪犯。盡管王爾德的刑役只有兩年,刑罰卻內(nèi)化為一座心的監(jiān)獄,從此無法逃脫,3年之后,王爾德在痛苦中衰頹去世。
對于毛姆而言,16歲時放棄信仰而得來的自由,也把他送入自己的愛情。與王爾德一樣,他的愛情一樣是律法所不允許的。王爾德案在毛姆生活的時代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丑聞與被捕的恐懼嵌入毛姆的生命。對此,他無能為力。
在之后的人生里,寫作帶給毛姆足夠多的名聲與財富,外在的一切足以支持毛姆實踐標準的英式紳士形象,動蕩的波折只發(fā)生在他隱秘的私人生活中。根據(jù)賽琳娜·黑斯廷斯的研究,毛姆一生從未擁有過對等的戀情,少年時代他以青春懵懂與年長者相伴,之后則角色對換,身邊年輕的戀人充當他秘書的職責。在漁色的自由之外,毛姆先后與兩位男性擁有過深刻依賴的親密關(guān)系,時間分別延續(xù)30年與20年,年輕的戀人帶來活力與熱情,毛姆享有對方的崇拜與順從,在情感上獲得忠誠與安全感;年輕人享有毛姆的愛慕與寵溺,在生活上獲得豐裕。這樣的關(guān)系本身就帶有致命的危險。
作為寫作者,毛姆擁有獨屬于自己的廣闊世界,在創(chuàng)作中體驗意義,收獲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愛情是他萃取熱情用以遮蔽空虛的方式;而他年輕的戀人卻要投入全部的人生,在愛之中直面空虛與不安——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佳。
與毛姆的戀情相比,他的婚姻看起來像是維持正常生活的裝飾品。在毛姆自己的回憶里,這場婚姻緣起于出自虛榮的引誘之舉。毛姆和西莉發(fā)生戀情并生下女兒麗莎的時候,西莉正處于自己前一段婚姻存續(xù)且惡化之時,關(guān)系破裂時的激憤引發(fā)出人性固有的惡意,洶涌地把西莉推往毛姆的身邊,盡管她知道他有同性戀人。
在一段難堪的博弈之后,毛姆接納了一種符合世俗標準的互利安排,以合法的婚姻挽回各自的名譽??蛇@個方案并沒有讓他們各自平靜,激情急速消退,無愛的兩個人只剩對彼此的厭棄。毛姆本以為自己能維持好生活的表象,直到日常的相處變成折磨?;橐鼋Y(jié)束后,毛姆依然無法原諒西莉?qū)ψ约涸斐傻耐纯嗪托呷?,把她視為是“毀了自己一生的騙子”。這種夸張得令人驚詫的怨恨,明顯源自毛姆自身的心理創(chuàng)傷,如果他沒那么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也不需要把深刻的恨投射到西莉身上。
我們很容易從毛姆的自傳體小說中,感受到主人公對愛的迫切需求,對愛情的渴望與本能的性愛,具有的強大吸引力,也是他運筆極深的高頻母題,他讓自己筆下不同的人物去迎受這樣的渴望與吸引力,卻很難克制住厭惡與輕蔑,以至于每一個在愛欲中的人都顯得庸俗不堪。
這是毛姆自身的脆弱,他能深刻理解愛與欲在普通人生活中的影響力,又很難懷著更多的悲憫去接納人性本然的成分,仿佛對此加以嘲諷之后,他就能獲得一種豁免于愛欲束縛的自由。這種“不接納”與嘲諷的文風,調(diào)和成特殊的氛圍,讓毛姆的讀者可以獲得一個寬容的位置,既滿足對情色的非分想象,又滿足置身道德高地的需求。盡管嚴肅的文學批評家習慣于把毛姆放在文學史較低階的位置上,但毛姆的作品總能在不同的時代找到自己的讀者。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恐懼中沒有自由
“明知自己的做法不會帶來幸福,卻還是這么做了,因為這是正確的行為。”在一篇談?wù)撍囆g(shù)與精神生活的文章里,毛姆來來回回糾結(jié)于一個問題,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場幻覺,沒有真切之感,只有在藝術(shù)之中,他才會找到與自己真實感受相連接的部分。他推斷自己的靈魂不能安住在自身的存在中,只能在藝術(shù)之中尋求棲息之所。
不過,敏感的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毛姆的藝術(shù)修養(yǎng)與其才華極不匹配。曾擔任美國國家美術(shù)館館長的藝術(shù)史學家伯納德·貝倫森,曾在日記里毫不客氣地批評毛姆缺乏藝術(shù)感受力,“凡是他說好的畫,都是我這里最糟糕的作品”。就像毛姆把對自身無能為力的恨投射到前妻身上,他把“當一個普通人的愿望”投射到了藝術(shù)欣賞中。毛姆固執(zhí)地為平庸辯護,以他出色的語言藝術(shù)道出他的偏愛:平庸之作才能反映人類的真實,而杰出作品會越過真實滑向想象力的自戀中。撇去毛姆文字層面的狡黠帶給人的愉悅感,留下更多的是扭結(jié)在一起的沖突。
或許對于毛姆而言,維持生活的表象,同時保護好自己的隱秘戀情,已經(jīng)是一場極大的損耗,他需要尋找“正?!弊鳛榉侗荆员阕屪约撼晒S持雙份生活。在文字層面,毛姆同樣致力于讓自己成為自己人生的權(quán)威敘述者,盡管已經(jīng)有《人生的枷鎖》、《作家筆記》這樣的作品,88歲時毛姆還是忍不住又重新寫了一遍,恐懼依然壓過了“講述自己全部真實”的誘惑,他的回憶錄只回顧部分事實。但他袒露的情緒層面的真實,卻嚇到了他的朋友,他們認為毛姆強烈的愛欲和對婚姻的痛恨,嚴重損毀他“英倫紳士”的形象。
毛姆反復(fù)聲明一種關(guān)于真誠生活的主張:生命之美,在于順應(yīng)本性做好分內(nèi)之責。可是正如他自己所意識到的,他在生活中的一系列“正確”的行為,只是為了把自己偽裝成“正常人”,并且把這種偽裝視為自己必要的責任,本性的真相被隱匿,人生如幻的感覺自然就會浮現(xiàn)出來。
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毛姆對自身本性有多誠實,對自身的“偽裝”就有多憎恨;同樣的,他對深深交付心靈的愛情有多渴望,就對源自血氣與沖動的情愛有多輕蔑。毛姆不缺乏洞察人性的能力,能清楚地看到誠實中的渴望,恐懼還是把他推向輕蔑中的憎恨??謶种袥]有自由、也沒有愛。毛姆曾經(jīng)享受過名氣帶來的飛揚愉悅,樂于以最佳的儀態(tài)出現(xiàn)在各種鏡頭面前。“享有關(guān)注”、“不被遺忘”在盛年是個人價值的確證,到人生的尾端,變成毛姆恐懼的一部分。
在毛姆用文字構(gòu)建的故事里,他的主人公憑著對抗世俗規(guī)則的勇氣,走上了屬于自己的道路。這樣的故事沒有發(fā)生在毛姆的生活里,考慮著他的雙重生活,他在自己的別墅里建立起隱秘的生活,更準確的說法也許是,毛姆有勇氣去違抗規(guī)則走自己的路,但他意識深處并沒有真正認同自己的道路。就像王爾德一樣,毛姆也在自己內(nèi)心建立了一座嚴密防范的監(jiān)獄。他擔心自己最隱秘的信息泄露在世人面前,擔心他費力維持的一切會成為一個謊言,淹沒他最真實的人生成就。以旁觀者的視角看,這當然是一個想象中的恐懼,但在毛姆的內(nèi)心世界里,這種恐懼占據(jù)了支配地位,是他意識中最大的真實。
月亮與六便士作者: [英]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出版社: 讀客文化/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譯者: 姚錦清 出版時間: 2019-4
到1960年代,對毛姆作品的出版翻譯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產(chǎn)業(yè),其中唯一不確定的出版項目,是他的傳記。作為暢銷書作家的毛姆,他的人生是很多寫作者不可抗拒的題材。毛姆為了保護自己,堅決不許別人動筆,甚至叮囑自己的文學遺囑執(zhí)行人,在他去世之后,堅持拒絕向任何人提供信息或見面交談,不得授權(quán)信件出版,并盡可能敦促信件持有者銷毀信件。
賽琳娜·黑斯廷斯在查閱現(xiàn)存的私人信件中發(fā)現(xiàn),被毛姆疼愛過且寄予文學期待的侄子,都以為毛姆撰寫傳記為名敲詐過他。情感上的背叛與金錢上的掠取同時發(fā)生,帶給毛姆的痛苦是無可慰藉的。陪伴在毛姆身邊的同性情人,也一樣生活在恐懼之中,他嫉妒毛姆女兒麗莎在毛姆情感和財富繼承中的位置,擔心毛姆去世之后自己會被掃入歷史的廢棄之地,便鼓動毛姆去打官司剝奪麗莎的繼承權(quán)。這一切就像毛姆自己最擅長寫的那些勾心斗角的荒誕劇,在大眾認知與政治秩序迅速變化的60年代,古怪地上演在毛姆自己耄耋之年的生活里。
“當人英勇地面對世界的瘋狂時,他那非凡的美遠勝于藝術(shù)之美”,75歲時毛姆認為自己可以很平靜地面對死亡,甚至覺得死亡是一種安慰,因為一切都可以因死亡而不復(fù)存在,不管是欲望與抱負、愛與成就,還是恨與弱點、限制與羞恥,都不復(fù)存在。生命有終向死而生的事實,更像是一種禮物。在表達對死亡的接納時,他還堅持自己不需要信仰,不需要人類意愿制造出來的一個慰藉體系。
時間之河在毛姆的生命中往前流淌15年之后,毛姆的狀態(tài)沒有他在文字里表達出來的豁達與平靜?!八钤谝粋€屬于他自己的可怕世界中,從他的尖叫聲和恐怖的神情來看,那個世界肯定很陰森”,這是毛姆人生的最后幾年留給身邊的照料者的記憶,無人能預(yù)料他會陷入這樣無解的痛苦中。毛姆的讀者們顯然更習慣從毛姆的刻薄中感受智性的快樂,并誤以為這樣的快樂是毛姆生活中超脫的背景。
愛是陌生的語言
“在作家身上,他不是一個人,而是很多人。正因為他是很多,所以他可以創(chuàng)造很多,而他的偉大程度在于他所涵括的自體的數(shù)量。當他塑造了一個不能讓人信服的人物時,那是因為他身上沒有這個人;他不得不依靠觀察,因此只有一些描述,無法真正地將其創(chuàng)造出來”,毛姆這段話被后世心理學家納維爾·希明頓標注出來,作為談?wù)摗肮睬榈睦斫狻敝匾牧?。希明頓認為,如果一個人在一種關(guān)系中擔任療愈者的角色,他就應(yīng)該在自己身上“為別人感受到”。早逝的王爾德說寫作是一場漫長的令人興奮的自殺,長壽的毛姆也許應(yīng)該同意希明頓的論述,寫作是一場漫長的自我療愈。
一個寫作者能夠共情地理解自己諸多筆下人物,不管他們的行為處事有多么畸形可笑,有多么叛經(jīng)離道。再看毛姆筆下的人物,《尋歡作樂》中的德里菲爾德,《刀鋒》中的拉里·達雷爾,《月亮與六便士》里的斯特里克蘭德,他們每個人的選擇都有毛姆自我愿望的一部分。毛姆沒有“真正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或許是《面紗》中的那位跟年輕的凱蒂談?wù)搻鄣男夼?。修女的修道院在發(fā)生霍亂的地區(qū),世俗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退后變成重重幻影。修女說,手臟了要洗手是責任,當愛和責任匯合到一起的時候,恩典才會降臨。
尋歡作樂作者: [英]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出版社: 譯林出版社譯者: 葉尊 出版時間: 2021-5
愛在毛姆的世界里,幾乎是內(nèi)心獨白的偽裝。毛姆說,最持久的愛是永遠得不到回報的愛。類似這樣的話語,我們可以在毛姆的作品里反復(fù)看到。對于軟弱的人而言,得不到回應(yīng)之地,就是一片死寂之地。毛姆所謂的最持久的愛,往前逼近是永恒里的死寂,往后徘徊是絕望中的期待,而充滿背叛和謊言的故事里,這樣的感情是自卑者的可憐傷痕。毛姆在每一份自我敘事里,都否認自己有過真摯的愛,否認自己曾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唯一的愛是他在幼年時代對母親的愛。晚年時的毛姆依然對童年的天真熱忱念念不忘,他眷戀逝去的母親,眷戀那份封閉在死亡中的愛。
毛姆的天才是懷疑者的天才,盡管他能理解所有對愛的渴念,但他還是把愛放在怨懟里,宣稱人生是無意義的,愛和信仰都是人類了不起的幻覺。這是毛姆馴服孤獨與痛苦的方式,大部分時間里卓然有效,只是死亡的漫漫黑夜真正降臨的時候,這些關(guān)于幻覺與無意義的認同,還是失去了效用,“絕望的毛姆會枯坐好幾個小時,不可抑制地落淚,拒絕被安慰。他痛苦到了極點。”
人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命運,委曲求全也不行。后世的人們終究還是通過各種方式接觸到了毛姆的秘密。曾經(jīng)被毛姆嚴格保護的事件,現(xiàn)在我們可以在精心保存的檔案里找到;他曾試圖銷毀的親筆信件,可以在拍賣行里交易;他不愿意向公眾泄露的一切,變成各種敘事作品的營銷賣點。每一位傳記作家都會設(shè)法入侵毛姆的世界,嘗試理解毛姆,這也意味著需要毫無顧忌地翻閱他的隱私。此外,幾乎每一個圖書館里都能找到毛姆的作品,寫作曾是毛姆獲得慰藉的所在,現(xiàn)在他的作品“替毛姆在不泄露隱私的情況下述說秘密”。
毛姆關(guān)于閱讀的那句話,“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被做成大幅的標語,放在商場和地鐵的廣告牌上。有朋友邀請我去附近大學做一個閱讀分享,主題是尋找自我與自由,閱讀的對象就是毛姆的作品,我提議換一個作者,但主辦方卻表示學生對毛姆比較熟悉,他們收集了學生們想問的問題,排在最前面的是: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如何尋找真實的自我?是否可以為真愛勇于付出?我突然明白,這大概就是毛姆的吸引力長久不衰的原因。毛姆通過寫各種故事在追問的問題,他的讀者們繼續(xù)在追問。
哲學家查爾斯·泰勒在寫完《世俗時代》之后,又寫了一本書談?wù)摤F(xiàn)代性的隱憂。他說現(xiàn)代人的使命,就是在一個空無之中給自己建造比較牢固的意義體系。不管處于怎樣的文化習俗中,我們通過根本的信念或責任來解釋各種理由、評價和動機,所有這些都來源于個體所認同的關(guān)于世界和善的觀念。我們已經(jīng)無法讓自己統(tǒng)一在同一套觀念中,每個人都需要靠自己去理解周圍的世界,并賦予自己的生活以意義。
并不存在一套內(nèi)在機制,可以保障我們自由地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依憑的根基需要自己去構(gòu)建。這意味著每個人都必須自己去回答為何而活、以及應(yīng)該如何活。如果從這樣的視野來看,毛姆所取得的人格成就是令人尊重的,他承受住了沖突,為自己贏得了創(chuàng)造力繁茂的生命,哪怕我們跟賽琳娜·黑斯廷斯一樣,無法理解人生暮色里毛姆為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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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感誤區(qū)能找情感機構(gòu)有專業(yè)的老師指導,心情也好多了
老師,可以咨詢下嗎?
如果發(fā)信息不回,怎麼辦?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