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岳 深海 倪文 lesly
編輯:江岳
對于星城長沙,夜生活就像湘江的水流一樣,永不停歇。
晚上9點,賀龍體育場附近的摩天輪正在緩緩轉動,情侶們相擁在座艙里,在逐漸展開的星光璀璨中感受溫存;解放西路上,年輕人們剛剛結束第一輪聚會,轉身又鉆進了另一家熟悉的酒吧;五一廣場上,費大廚的碩大廣告牌下,一家臭豆腐的門店前,摻雜著本地人和游客的隊伍,排出了十幾米,油鍋的煙霧繚繞中,大肚子的師傅把剛炸好的臭豆腐塞進紙盒里,問:“香菜要不要咯?”
這些充滿煙火氣息的快樂,23歲的女孩車莎莎曾經擁有過。但從2月6日的那個夜晚之后,她便再也見不到了——她倒在了長沙街頭的一片血泊之中。那是偏離導航路線的偏僻之處,一輛貨拉拉,成為她年輕生命的終點。
因為缺乏監(jiān)控和錄音,女孩之死成謎。無人知曉,從晚上9點24分女孩在工作群里與同事正常聊天,到9點半司機報警,短短6分鐘時間里,那輛搬家的貨車里發(fā)生了什么。
唯一可確定的是,她與這座城市的最后關系,是一次未能完成的獨自搬家。
這原本只是尋常一日。互聯(lián)網降低了女孩們獨居的成本,得益于貨拉拉、快狗打車、藍犀牛等互聯(lián)網貨運物流平臺的崛起,女孩獨自搬家,尤其在一二線城市,早已成為常態(tài)。據家屬回憶,車莎莎在事發(fā)前一晚謝絕了親戚幫忙搬家的提議,“東西不多,也不想麻煩別人”。
如果沒有“但是”,女孩獨自搬家,原本是屬于現代女性的,或關于獨孤,或關于獨立,或關于新生活新希望的小故事。就像下文的她們一樣——
1、兩次搬家,我私下找了同一位貨拉拉司機
珠子 26歲
2017年,我臨近大學畢業(yè),在學校附近找了房子,距離很近,大概兩公里多一點,開車不到十分鐘。在朋友推薦下,我聯(lián)系了貨拉拉的一位面包車司機。
因為司機師傅白天訂單是滿的,只有晚上六點之后空閑,于是我們敲定了這個時間段。
師傅很年輕,7月正值杭州酷暑時節(jié),沒記錯的話,師傅上身穿著白色跨欄背心,下身長褲。他開來的是有些破舊的銀色面包車,車身上貼著“貨拉拉”幾個大字。
他搬運、裝車的技巧非常嫻熟,看起來是老手。工具只有小推車和長繩,但在他的擺弄下,不管是床墊這種大件兒,還是形狀奇怪乃至不好歸置的物件,都能很迅速地被羅列整齊,并且不需要別人幫忙。
很快,樓上樓下折返三四趟,我們就把全部的行李運送下來了。做起活來干脆利落、速戰(zhàn)速決,是我對這位師傅的印象。
天已經黑了,我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師傅有典型的河南口音,在車里,他接到了家人催促他回家吃晚飯的電話。于我而言,這通電話給我釋放的信息是,當下他大概沒有理由做壞事。
本來到達目的地后,卸貨后便可離開,但他還是好心地幫我把行李卸在了電梯附近,這一單,他也不過賺了30塊錢,這個價格讓我驚訝。
大半年后,我合約到期,再次搬家,我想到的也是這位師傅。這一次,也是沒有經過平臺,我們通過電話聯(lián)系,敲定次日早上搬家。
這次路程要遠些,二十多公里,車程一個小時左右,也是我獨自跟車搞定。上午十一點,就完成了搬家,我給了他不到200塊錢。
要說沒有戒備心是不可能的。如果還在杭州,下次我未必會再用這位師傅,因為多少有些擔心他知道我過多個人信息,可能會有安全隱患。
現在回想,以后搬家要比之前更謹慎小心才對。必要的話,下次會找更靠譜的搬家平臺,或者運輸途中找朋友來幫忙,畢竟安全是一位。
2、在北京搬家5次,我不好意思找朋友幫忙
劉卉 30歲
北漂四年,搬家五次。從剛來北京時的一只行李箱加一個旅行包,到最后一次搬家時,快塞滿一輛中型面包車的物件,它們的龐大見證了這場漂泊的日益繁瑣。
地點從西三環(huán)到東六環(huán),小區(qū)門口就是高速收費站,又回到城里,住到離國貿較近的潘家園一帶,再因工作變動,房東收房種種因素,輾轉到北邊,我在北京的變動,和大多北漂的年輕人沒有什么不同。
很多人都喜歡說搬家的辛苦,其實對我來說,倒也不覺得有多勞煩。
第一次從西三環(huán)搬到東六環(huán)外的通州,雖然位置偏遠了,但居住環(huán)境著實提升不少。以前,我住的是廚房旁邊搭出來的7平米小單間,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和半米寬的桌子,搬家后,我擁有了一間12平米的次臥,雖然朝北,但有了大床和衣柜,還能在地上鋪上瑜伽墊跳鄭多燕減肥操。
至于此后的數次搬家,都有各色的生活際遇,比如體驗到了潘家園街道的市井氣息,老舊小區(qū)里,隔壁熱心的老阿姨,總會不厭其煩地幫忙收取快遞。
我搬家用的是貨拉拉或58速運,現在叫快狗打車,歷史訂單們記錄了我前后數個“家”。
因為有書或桌子一類比較重的物品,我一般會在下單的時候加上搬運服務。師傅大多都是來京務工者,和他們聊天,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遇到過一位師傅,因為經常幫人搬家,聊天中大概能估摸出北京各處的房租水平。住到通州時,我的單間價格是1490元,師傅倒是惋惜地說:“貴了貴了,上次我給人搬家的時候,人家租的1200。”
還有一次,師傅看著我,說起自己的女兒和我一樣大。高中畢業(yè)后,因為沒有考上好的大學,便讀了大專,現在一家商場做服裝銷售。師傅五十多歲,提到女兒時滿臉驕傲,孩子已經找了男朋友,如今,因為表現良好,已經漲了工資。
搬家是件力氣活,大多時候,看師傅忙上忙下,我也會幫忙一起搬,有朋友一起照應著會更好。倒是有朋友或老同學在北京,還問過我搬家需不需要幫忙。不過我給拒絕了。
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最大的原因是,不想讓老同學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多小,或者多遠。一個人漂泊在外養(yǎng)成了獨立生活的習慣,打擾別人,或者求幫忙,都有點難以開口了。
現在覺得,這樣的心態(tài),需要有點改變。
3、單身搬家,跟車不合適,不跟車也不合適
林小悟 28歲
我來北京不太久,本身也不愛折騰,喜歡隨遇而安,結果到現在已經搬了三次家,每次都心力交瘁。我想有一個穩(wěn)定的生活,買一套自己的房子,但顯然不會是現在,也不會是北京。
最早我住在十幾平的小房子里,跟人合租,房間不大,我倆有時候在家辦公,都是趴在床上,她的電腦在床頭,我的在床尾。我們喜歡自己下廚房,但廚房都是公用,很不方便,跟鄰居的時間經常撞到一塊。
后來學弟畢業(yè)搬到北京,他沒有像我一樣住在市區(qū),而是在比較遠的地方租了房子。有一次我過去看他,一進他的廚房,我哇得哭了出來,控制不住地哭。他廚房太好了,這么大,房子也大,不用像我一樣擠在小地方,想做飯還要先偵查一下鄰居的用廚時間。
可能是一時沖動吧,原來的的房子還沒有到期,我就退租了,還交了一筆違約金。我租了一個大房間,比原來大得多,但離市區(qū)和公司都很遠,每天公交加地鐵,坐車得接近兩個小時。
我只能在周末收拾行李,東西實在太多了,之前買了一堆紙箱,到最后還是不夠裝,那天晚上我收拾到凌晨3點,當時最怕的就是公司突然有急事兒,我分身乏術。
我在網上找了搬家公司,約到兩位師傅,一個師傅做兼職,白天的工作是廚師,周末和晚上出來搬家;還有一個瘦瘦的,年紀也很小,差不多跟我同齡,我們聊了幾句,像剛認識的朋友。
我本身神經比較大條,愿意相信別人,那天裝完車,本來說好了我跟車,和兩個師傅擠在面包車的前排,結果,我把這事兒和朋友一說,朋友勸我最好還是自己打個車。后來坐上出租車了,我就在想,那輛面包車里可是我全部家當。
不是我喜歡懷疑別人,這種事兒你就是怎么琢磨都感覺別扭,跟車也不合適,不跟車也不合適。
但我真的不想麻煩同事,盡管搬家是一種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勞,需要好幾天才能緩過來。我給家人發(fā)視頻,給他們看我的新房間,家人在那頭跟我說,“看起來比之前的大哦?!彼麄兿肓撕芫糜终f,“應該不便宜吧?”但他們又說,“你要住得好一點,生活得好一點。”每一次他們都很矛盾,希望我學會合理安排自己的生活,又希望我能過得好。
我這種畢業(yè)不久的,在北京租房子,選擇很有限。想要住得舒服,就要犧牲一點別的。我過去喜歡晚上出去和朋友唱歌,喝點東西,但搬了新家之后,不得不放棄這些嗜好。
到去年,我實在熬不住每天這么久的通勤時間,趕上北京的租房價格整體都有下降,6月,我花了整整兩個星期找房子。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找一個讓自己滿意的。
這次,好運好像突然來了——合適的地理位置,寬敞的房間,干干凈凈的小區(qū),還有大陽臺,大衣柜,房東還給配置了新的洗衣機和冰箱。最棒的還是房東直租,我又把價格砍到了九折。而且那一年,我交了男朋友,還認識了更多的朋友。
我沒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但有他的存在,至少在搬家的時候,我能安下心來,我不用再糾結要不要跟車,整車的家當會不會意外失蹤。搬家時也不再是我自己解決所有問題,男朋友和朋友都來幫忙了。那天坐車開往新家的路上,男朋友坐在副駕駛,我和朋友倒在后排睡了一路,安心得像躺在床上一樣,沒感覺路上的顛簸。
4、你非要跟我吵,你又吵不過我
魚莓 28歲
我第一次找貨拉拉的時候,東西不多,就訂了一臺金杯車,搬家的師傅也就一位。那次使用體驗還可以,APP用完我也沒卸載,我當時就想,不出意外,下次應該還會用。
果然,2020年6月,我又需要搬家的時候,就直接在貨拉拉下了單。這次東西比較多,特意找了個大車,價格不低,得500多。師傅通知我抵達的時候,我下樓給師傅帶上了兩瓶水。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簡單融洽的事情,但就在行李快要裝完的時候,幺蛾子出現了。
幫我搬家的是兩個人,一個偏胖、一個偏瘦,當時剩下一個電視和幾個箱子,胖師傅突然冒出一句:“你的東西太多了,裝不下了?!?/p>
因為我一直在旁邊盯著,還能不能裝得下,看得一清二楚。我沒上套,直接反駁他:“你還有這么多地方,應該可以裝下啊?!?/p>
他馬上改口:“我們裝車是按重量算的,再裝你這個就超重了,會把車壓壞。”
這是看我一個人,想欺負我?我在平臺下單時看得很清楚,就是按車載容量,也就是東西數量來區(qū)分車型的。
我說:“不行,你一定得給我搬,我這些東西,又沒有重物,怎么會給你壓壞了??!逼鋵嵨移馔玫模透麄z講理,“要不我就重新下單,但你們得給我這些東西重新搬回樓上去?!?/p>
他們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胖師傅跟我理論完,瘦的就來打圓場:“哎呀,快點搬吧,都搬一半了?!?/p>
我馬上接茬:“師父,你搬嗎?”胖師傅也沒吭聲,抽了半根煙,就上去搬了。
接下來,我就在車子旁邊指揮,我說自己收納能力比較強,幫著看看怎么放。他們也就按照我說的擺放。但說實話,那時候氣氛已經僵了,大家都挺不高興的,誰也不想多說一句多余的話。
后來我發(fā)現,這兩位師傅之間其實也不認識。平臺派單好像是隨機的,包括搬家的那臺車和師傅也是臨時匹配。
另外讓我不爽的是,那天的服務質量很差。搬柜子的時候,我想讓他們用繩子綁,但他們非要用膠帶,后來我一看,柜子上全是膠印,大半年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我對服務行業(yè)的要求其實不算高,但我覺得貨拉拉的服務缺乏基礎培訓,很不專業(yè)。師傅想亂加價,卻找不到聰明的理由,非得跟我吵,最后又吵不過我。
我以后應該不會用貨拉拉了,但要搬家的話,估計還是會用互聯(lián)網平臺,而不會用私人的,因為找平臺的話至少有保障,出了問題還能找地方申訴。
5、年輕時我對陌生人毫不設防
小嵐 32歲
我上一次獨自搬家,還是10年前。
2010年初,我從五環(huán)外的回龍觀,搬家到北三環(huán)的安貞。因為剛換工作,去報社當熱線記者,得住進自己的片區(qū)里,方便第一時間跑現場。
我是個急性子,定好的事情,就想第一時間做完,尤其是改變居住環(huán)境這種有意思的事情——在我的理解里,這就是生活的一次小型重啟。
決定搬家后,我只花了一天時間看房。安貞那片都是老房子,可選的房源并不多。在中介帶我看過幾處破舊不堪的老房后,我在當天下午選擇了最后一套房,一層,沒有陽臺,采光很差,勝在安靜。
我當場簽完了合同,因為兩天后就要去報社報到,而男朋友正好在出差,我也沒等,當晚就收拾好行李,找起了搬家公司。
當時這些服務其實遠遠沒有現在方便。
2010年,移動互聯(lián)網在國內剛剛起步,iPhone在頭一年發(fā)布了iPhone 3G S,這是蘋果的第一款國行版。而在國內消費者中真正興起蘋果熱潮的iPhone 4,在這年夏天才會發(fā)布。擠地鐵的通勤族,大家用手機也就看看運營商推送的早晚報。玩游戲的PSP和看劇的MP4,還是地鐵里的主力軍。
找搬家公司,也只有兩個渠道:一是電梯里的小廣告,二是58同城這些分類信息網站。我選擇了后者,依稀記得,就是隨便找了家北京本地的,打過電話去,是個四川口音的中年男人,溝通好搬家的時間和貨物,約好時間,第二天一早,搬家?guī)煾稻瓦^來了。
那會剛畢業(yè)不久,但我的行李還真不少。雖然是合租,但因為住了帶獨立衛(wèi)生間和陽臺的主臥,有20多平,我還是買了獨立的冰箱、洗衣機和電視——大多是二手。搬家時,師傅一邊往下運,一邊叨叨咕咕:東西還真不少。兩個師傅口音聽著也是四川的,都精瘦精瘦,用幾個破舊的大床單把箱子一裹,就扛上肩下樓去了。有些箱子,看著比他們的身板厚實多了。
最后,那輛廂式被塞得滿滿當當。我沒地方坐,又不放心東西就這樣交給兩個陌生人,于是也鉆進了車廂,就坐在緊靠門口的紙箱子上,唯一的光亮從門縫里透進來,就這樣,晃晃蕩蕩奔向了我的新生活。
年輕的另一面便是對全世界不設防。當時坐在黑暗中的我,完全沒想過司機會把我拉去什么不安全的地方。
后來新聞干久了,也見多了這個世界上光怪陸離之事,逐漸明白:所謂意外,就是沒有發(fā)生時毫無影響,一旦發(fā)生,生命便會由此改變,甚至終結。
不過,記錄者與當事人的心態(tài)終究是不同的。
報社的節(jié)奏是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牲口使。當我習慣了翻墻進入火災現場,在地震災區(qū)睡帳篷,在半夜12點的廣東小鎮(zhèn)坐三輪車找酒店時,“女性”的身份標簽,也就被我忽略了。如同我不認為女性獨自搬家是多大事情一樣,在很長時間里,我也不認為,女性是需要被特別照顧的。
直到大叔的那番話。
他是報社的線人,平時看到車禍、火災、跳樓這些突發(fā)事件,便會給報社打電話,由此賺取一些爆料費。他就住在我的片區(qū)里,一來二去,我們就熟了。
一次去響應他的新聞線索,結束工作時,我著急上廁所,當時正好在他家附近,周邊又找不到公廁以及KFC這類快餐店,我沒有多想,跟大叔提了需求,就跟他回家了。
大叔家住在一棟家屬樓里,當時家里也沒有其他人。解決完畢,大叔有些欲言又止,末了還是忍不住,提醒我:上他家是沒事,但單獨去男性家里上廁所,還是有風險。我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跑新聞,要注意保護自己。
我記住了這句話,但真正理解它,其實是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當一個柔軟的小生命需要我呵護時,安全,從未如此重要。我看待那些殘酷的社會新聞,也多了不一樣的心境,因為,每個意外身亡的年輕人,背后都有一個永遠破碎,且不可能再痊愈的家庭。
我很心疼那個炸好了丸子,卻再也等不到女兒回來吃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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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作者系新浪創(chuàng)事記常駐作者。你還可以在大風、企鵝、頭條等平臺找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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