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她,是1999年9月1號,黝黑的皮膚,短短的頭發(fā),驚恐地躲在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身后,我們在排隊登記入學,她叫阿華,是我一年級的同桌和整個學生時代最討厭的好朋友。
她是撿來的,村里的每個人都知道。她的養(yǎng)父精神不正常,走路跛著一條腿,一直找不到媳婦,她的爺爺奶奶便把她撿了回來養(yǎng)著,認她做孫女。
我是極討厭她的,說話的聲音比蚊子還小,生怕大點聲就會被打一樣,身上穿的是怎么都洗不干凈油漬的舊衣服,比綠豆大點的眼睛從不敢直視任何人,后來長大了我才知道那個眼神叫“自卑”,而這一切都能成為我討厭她的理由,是個慫包。要說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學習還不錯,僅此而已。
我們后來上了同一所初中和高中,到了大學才分開。高中的時候,她談戀愛了,隔壁班追她的男生起初待她很好,會攢錢給她買零食和小禮物,她每天都會和我說他倆的事情,包括她的戀愛日記都會給我看,上面寫了他們在一起時每一天的事情,包括第一次拉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我知道阿華陷進了這份感情,她的眼睛里有了光,一遍一遍和我講述他倆計劃好的未來。然而他倆又怎么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村子里來上高中的學生基本都是住在學校安排的宿舍,縣城里的學生基本都是走讀,所以高中基本上分成了兩個階層:有錢的走讀生和農村的住宿生。阿華的身邊是我和其他同樣從村子里出來讀書穿著土不拉嘰的女孩子,那個男生身邊圍繞的則是他們那個階層的有錢的走讀生,青春期的我們有著強烈的自尊和敏感的內心,我們嘴上不說,心里卻在羨慕著光鮮亮麗的走讀生們,他們有比我們多的零花錢,比我們好看的衣服和文具,吃學校外面小餐館七八塊一份的炒菜,不用像我們一樣每周擠城鄉(xiāng)客車回家。
阿華說那個男生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愛,讓她覺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是她的光。沒有人告訴過阿華怎么抓住光,我也不知道,戀愛的故事總是那么相似,最初有多甜,后面的爭吵就有多兇。看到男生和別的女生聊天,阿華害怕失去,就會吃醋吵鬧,偏偏男生又是“公子哥”,久而久之,分分合合的感情我作為看客都跟著揪心,整個高三是阿華眼淚流的最多的時候。
阿華因為戀愛高考成績并不算很好,但也去到了還算可以的大學,男生則落榜選擇了復讀,我本以為兩人會因此分開,卻沒有,直到第二年男生上了另一所大學,強硬和阿華說了分手。阿華哭著坐火車來找我,我這才知道阿華堅持得有多不容易。阿華說他坦白了很多事情,原來那個男生在高三對阿華那么冷落,不是因為怕耽誤阿華學習,而是他有了另一個女生,從那時起他就變心了。到了大學,更覺得阿華是一個牽絆,便說了分手,阿華求了一個星期,男生才答應見他一面,這段感情有一個人鐵了心放手,便是死局,臨走時,阿華聽男生說自己新買了手機沒有錢了,阿華把自己僅剩的幾十元錢也給了那個男生,阿華沒有死心,還固執(zhí)地堅持著,直到第二天男生換了手機號,再也找不到,阿華知道這是結束了。我看著阿華,她的眼睛里灰蒙蒙,反復問我為什么愛一個人愛著愛著可以不愛了,我不知道答案,只是和她一起哭,我能感覺出阿華心碎了,失戀的打擊,讓阿華陷入了自我懷疑,骨子里的自卑溢了出來,從頭到腳包裹住了她。
阿華在我這住了一夜就走了,她說自己要振作起來。后來我倆一直靠電話聯(lián)系,半年后阿華說她戀愛了,也會和我說一些他倆的甜蜜和爭吵,只不過這一次我明顯感覺出阿華變了,變得小心翼翼,變得更加隱忍。她說發(fā)現(xiàn)男朋友和前女友一直有聯(lián)系,我問阿華怎么辦,她說算了,男朋友也認錯了;抓住男朋友和另一個女生曖昧的證據,阿華也說算了;發(fā)現(xiàn)男朋友撒謊,阿華也算了。不是說阿華變得大度或者不愛他,我知道她是怕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自卑的阿華變得更卑微,成為這份感情中一直在付出的一方,哪有什么原諒一說,只不過就是把委屈吞進肚子里的算了。
后來,我一直沒有再見阿華,電話聯(lián)系也變得少了,最后的對話定格在了她說羨慕那些自信大方的女孩子,討厭自己與生俱來的自卑。其實我何嘗不是如此,關于容貌、關于家庭以及關于才華,我和阿華一樣,都被自卑拴著,命運不公,有人生在山頂,有人生在山腳,有人生在巨山還有十萬八千里的泥沼。我們拼命在爬,在萬念俱灰的放棄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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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閨蜜咨詢過,很專業(yè)也很靠譜,是一家權威咨詢機構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么?
發(fā)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