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電影海報)
高三那年,我把一張小紙條貼在了陳薇的課桌斗里。6年后,她再還回給我的時候,那已是不同的青春底色。
一
那是2011年一個普通的晚上,教室安靜的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快要下晚自習(xí)的時候,我的雙腿緊張地微微顫抖起來,手里攥著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只寫了幾個字,但對我來說,它似乎有千斤重。
我把視線從前排那個人移到了不遠處的子明身上,手里的紙條攥的更緊了。就在前幾天,我看到他走到陳薇的桌子前,送給了她一本書。
子明長相俊朗,比我聰明,是討女孩喜歡的那類男生。如今他意想不到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感情世界里,而且占據(jù)著主動。
如果你想知道那是怎樣一種心態(tài),那你就暗戀一個人吧……我的紙條上只有四個字,卻寫了20分鐘。前兩個字是為了怕讓陳薇知道是誰寫的,就用直尺一筆一畫寫成了“裁衣體”,到后面的時候,又突然怕她不知道是誰寫的,就用筆認認真真改成了一場自認為的本色出演。
這幾個字,也是憋了好久才想出來的最妥帖的話——“高考加油”。最后琢磨來琢磨去,像是缺了點什么,抬頭一看黑板,上面是班主任寫的一句“名言”:快樂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快樂。于是,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在字后面加了個笑臉符號。
等到晚自習(xí)結(jié)束,教室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用透明膠條把小紙條貼在了陳薇的課桌斗里,那是一個她一定能看到的位置。
那天之后,我和子明約在操場上見面,分享了彼此心中的秘密。子明是謙謙君子的性格,他告訴我,他送了陳薇一本數(shù)學(xué)輔導(dǎo)資料,我說我送了她四個字“高考加油”,然后便各自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操場并不大,剛好能容下兩個17歲少年的心事。我踢了踢塑料跑道,在剛結(jié)束不久的運動會上,我沒有參加比賽,卻體驗到了失敗的滋味。陳薇參加了女子接力,她的速度是那樣的快,像一頭敏捷的小鹿。她身上的魔力,讓我一個人在操場的外圍以同樣的速度與她并行奔跑,并且喘著粗氣沖刺到賽道的終點。
只是,陳薇的目光從未在我身上有過停留。
子明說,陳薇今天穿了一件黃色連衣裙,像一朵花??稍谖倚牡?,是害怕花的美麗的。花越是嬌艷,它的美就越不再屬于我一個人。留意的人越多,我就越是自卑與黯淡,就好像班級里幾十個男生,不僅僅只有我和子明兩人的心跳被撥弄。
操場上夜跑和散步的人漸漸少了,我和子明的話題開始不再限于陳薇,我們聊興趣愛好,聊家庭,談著對未來的期待……我為自己鼓起勇氣約子聊天感到慶幸,我們不僅沒有成為敵人,還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故事開始在我和陳薇就讀的那所中學(xué)
二
我每天都是想著陳薇的笑容入睡的,夢里她總是冷著臉,我遠遠地望著,和現(xiàn)實里一樣,不敢太靠近。
我在日記本上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這樣的心事一文不值,但只要一聽到她的消息,心便跳動不已。
同桌張可不理解我的執(zhí)念,他勸我,好女孩很多,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再說,她也不能算特別漂亮,人陷入了執(zhí)念當(dāng)中不好。子明后來也勸我,安心準備高考。
我還是想聽憑自己的內(nèi)心。我在努力地改變自己,試圖吸引陳薇的注意。語文課上,幾乎每一篇作文我都修改好多遍,就是為了能有被當(dāng)堂表揚的機會。有時在作文里有意無意將這種荒唐的癡夢借主人公之口說出來,結(jié)果是更增加了一分心事的沉重。
記得有一次做物理課堂測試,在下課收試卷的時候,我剛好看到陳薇的卷子放在第一個。一眼瞥過去,其中的一道題和我選的不一樣,我自以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趁著旁人沒看到,我偷偷把她的答案修改了……我似乎能夠理解了一些,為什么有的人會為了愛去做那些瘋狂甚至犯罪的事情。
結(jié)果,我的答案是錯的。
當(dāng)我鼓起勇氣,用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的發(fā)音來叫出她的名字時,已經(jīng)是高考后的一個星期。電話里的聲音足夠掩藏住我的慌亂,我這么想著,給陳薇打了電話。
聊天的內(nèi)容很空洞,當(dāng)她清澈柔弱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時,我應(yīng)當(dāng)向她表明心跡的,但自小便養(yǎng)成的懦弱習(xí)慣,又一次將我的勇氣化作了等待。
“那再見……保重?!?/p>
“保重?!?/p>
多少欲言又止都隱藏在這收尾的祝福聲里,來不及感傷,大學(xué)校園在向我們招手,對未來的冀望總能暫?,F(xiàn)時的苦惱。
“去他娘的高考!”張可站在自家的出租房大院門口,將厚厚的兩箱考試卷和幾本小說連帶著一起燒光。
他后來告訴我們,在高考結(jié)束的當(dāng)天晚上,他和同住一個大院的隔壁班女同學(xué)度過了一夜。第二天女孩就搬走了,像是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后來再也沒有聯(lián)系。
一次和張可聚會,他拍著大腿嚷嚷“臥槽~臥槽”的時候,我以為他又找到了哪個女朋友,沒想到對我來說卻是五雷轟頂?shù)南ⅰ愞焙桶嗬锏囊粋€男生在一起了。
“添哥,天涯何處無芳草?!?/p>
“她沒跟你在一起絕對是她的損失?!?/p>
“放心吧,他們不會久的?!?/p>
……
張可的絮絮叨叨,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那個男生……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是他。除了有個在縣城當(dāng)局長的爸爸,他在我的印象就只剩下為人精明了。而我,只是個敏感懦弱的窮書生。不知怎的,在我腦海里一向冷靜著面孔的陳薇,仿佛變了一個模樣。
我緩緩地吐著氣,沒有什么想說的。
“哥,走,帶你去happy?!闭伊艘患倚〔宛^,兩杯酒下肚后,張可半瞇著眼,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了一只給我,“來,壯壯膽?!?/p>
高考后的畢業(yè)照掩不住的青澀
三
走在城市昏暗的巷道里,黑夜為寂寞開了一道口子,欲望在醉眼惺忪里眨著眼睛。張可向我指了指幾家窄小、泛著不同色光的推拿門面。。
即使在幾年以后,當(dāng)我想起那個搖晃的夜晚,腦海里首先閃現(xiàn)的一直是張可推開那扇窄小門面的一幕。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張可去了南京的一家寺廟修行了半年。等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是葷酒不沾,成了一個素食主義者。
“凡事都有因果。”
“起心動念之處,便是修行之時?!?/p>
“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癡?!?/p>
我對佛既不親近也不排斥,但我不明白張可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一個轉(zhuǎn)變。他甚至開始研究起佛經(jīng),有一次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興奮地說自己在浙江普陀山上,看見了南海觀音像。不久后我就收到了他寄給我的《心經(jīng)》《金剛經(jīng)》《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
“添哥,一個人執(zhí)念太深不好?!碑?dāng)我從一堆包裹里看到張可寫的這張紙條時,禁不住苦笑起來。記憶又回到了那個充斥著荷爾蒙氣味的晚上。
進了房間以后,幾個穿著暴露的吊帶女圍了過來,房間里劣質(zhì)的香水味在潮濕的空氣里發(fā)酵。我的胃不斷翻江倒海,幾次差一點吐出來。這時,突然從內(nèi)屋的隔層房間里傳出男子的低吼,我一陣驚恐,酒頓時醒了一大半。
如果生活所有的委屈,都能在這空虛的吼聲里得到排遣,那么愛何曾高貴,夢又何曾遙遠?
我曾不斷自我暗示,即使我能夠表白成功,和陳薇在一起了,故事的結(jié)局又會如何?旁人都說,一個人一生中要經(jīng)歷不止一次戀愛,才有資格與能力去承擔(dān)這其中的哀樂。無數(shù)別人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我,初戀,難有歸宿。
怎么辦……該放棄這段無望的相思么?但我又告訴自己,只要有擔(dān)當(dāng),又何曾會辜負?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便發(fā)誓,絕對不像我父親一樣,把妻子和孩子扔在家里,獨自去外地打工。而在故鄉(xiāng)望眼欲穿的媽媽和我,等來的卻是絕望,我在一種無知與被動的狀態(tài)下,又憑空多出來一個母親。后來,在撫養(yǎng)我長大的奶奶面前,我不止一次地對她說,“我要是有一天當(dāng)了父親,肯定會一直陪在家人身邊。”
“不是你!”我在心里大喊著,推開了擁過來的女郎,沖出了那扇灰暗的門。
“添哥,一個人執(zhí)念太深不好?!睆埧勺妨松蟻?,還是那句他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的話。不遠處就是他的學(xué)校,一所國內(nèi)還算知名的師范類院校。“選擇很重要,但凡事不要委屈自己?!彼f。
張可的老家與我家僅隔了一條河,對于他家里的情況我知道一些?!胺彩虏灰约骸边@句話他也不止一次對我說過。他爸爸打小手腳不干凈,在張可13歲那年,因為團伙盜竊罪被判重刑。等他出獄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已是國內(nèi)一流高校的大學(xué)生。
“我給你丟臉了?!睆埧砂职终f句話的時候,我和子明正在張可家里作客。幾杯酒下肚,各人的心事也打開了,但他爸爸額頭上的那道清晰的疤痕已抹不掉他的過去,也再消除不掉張可內(nèi)心多年的濁恨之氣。我們都知道的,他們母子兩人是如何在無依無靠的生活中堅持下來,有事如何在村里人異樣的眼光中守住了一家人基本的尊嚴。
“在他出獄的那天,我打了他。”張可告訴我,曾經(jīng)高大的爸爸沒有讓他怯場,“第一拳是為了我媽,第二拳,是為了他自己。”
“添哥,你如果還放不下陳薇,就去找她,做什么事不要憋著,最后委屈的還是自個兒……按照我的理解,你只不過是喜歡你喜歡人家的那種感覺罷了。心理學(xué)上怎么說的來著,說到底就是沒有安全感,你其實在喜歡你自己,在尋找自我認同?!?/p>
我停下來,把臉湊過去:“咳……來,揮兩下,我也給你丟臉了?!?/p>
四
陳薇的高考發(fā)揮失常,進了一所二本院校。2017年,她給我發(fā)了一條信息,說自己考研成功。
“恭喜呀,得請吃飯?!?/p>
“好的啊,那你來常州找我吧?!?/p>
“來就來,誰怕誰。”
“好……等你?!?/p>
僅僅幾句對話,花了15分鐘時間。用幾年的時間忘記一個人并不容易,但重新記住一個人太難。我怕我記不住陳薇了,就好像當(dāng)初,我發(fā)瘋似的去找子明傾訴的時候,我說我怕忘不掉陳薇一樣。
像是被張可預(yù)言了一般,陳薇和班上的那個男生在一起沒有多長時間,便分開了。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高興,反而失聲哽咽起來。“子明,你說,那么一個我在意的人,在呼吸之間隨時會想到的那個人,在現(xiàn)實中、在夢里無時無刻不牽絆著我的心的那個人,竟這樣改變了我的生活。她那樣快速的戀愛,又那樣快的失戀……而我還像個傻子一樣在為自己設(shè)定好的情緒中游不出來?!?/p>
“沒那么復(fù)雜,添哥。忘掉她吧?!弊用靼参课?。
我時常羨慕子明,他能夠被許多女孩喜歡。陳薇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青春草原上盛開的一朵花,除了它,草原上還有其它各種美好的事物。但我做不到。
在常州,再一次見到陳薇的時候,她還是美的。
我之所以說是美,而不是漂亮,是因為一直以來撥動我心跳的那個人,并非由于外表,而是那清澈的眼睛后面所傳遞出的溫柔與善良讓我迷醉。在大學(xué)時代,我也與女孩戀愛過,卻不再有那種曾經(jīng)的心跳。
去常州的第二天下午,我卻和陳薇坐上了去山西臨汾的火車。她有個弟弟在臨汾讀書,陳薇接到了一個電話,她的弟弟在大學(xué)里遇到了麻煩。
“不知道怎么了,上大學(xué)后,他變得叛逆。在中學(xué)的時候他一直很乖很聽話的,原本大家都以為他會考的很好,沒想到發(fā)揮失常了……家人也不敢說他,你可能不知道,我上面還有兩個姐姐,可能是從小到大我們太保護他了,這次真不知道會出什么事情……”
她既像是對我訴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從未見過她這樣傷心的樣子,在我心中,她從來是一尊靜默的雕像,原來她也會在我面前絮叨,用含淚的嗓音講自己的故事。她曾經(jīng)那樣遙遠又那樣靠近,如今她很近卻又很遙遠。
“我陪你去看他吧……”不知道是什么,讓我有勇氣說出了這句話。
在火車上,碰巧收到子明發(fā)來的信息。問我最近在忙什么。我抬頭看了看坐在我對面的陳薇,給子明發(fā)了兩個字,“追憶”。
漫長的旅途承載不起回憶的重量。高中畢業(yè)后,除了班級聚餐時的匆匆一見和短暫寒暄,我和陳薇一次都沒有見過面。她過得好不好,在大學(xué)生活的怎么樣,我都沒有她的音訊。子明收到中國科學(xué)院大學(xué)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陳薇卻破天荒地發(fā)來了信息,讓我轉(zhuǎn)達一下祝福。
“你一直在關(guān)注子明么?”我當(dāng)時回她的微信。
“不光是他?!?/p>
我凝視著對話框沉默了許久。
“還有你這個大作家,許添?!贝蟾?分鐘后,她又發(fā)來信息。
如果她真的關(guān)注我,那么,我寫過多少文字,后面便藏著多少委屈。陳薇,陳薇,你是否知道,在那段青春歲月里,有個人愿折壽十年換你一笑。
“我知道你給我寫了紙條,我一直存著。”
顛簸的火車終于把隱藏在時光夾縫里的記憶傾吐出來,只是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在人事的變遷下終是沒有合攏成無阻的青春抒情詩,再次遇到,仿佛已沒有了初見時的抑揚頓挫?!拔夷菚r家里很亂,兩位姐姐要出嫁……我其實很自卑的。高考后你給我打電話,我原本以為兩人會多一些交流,但我們卻互相說了珍重……”
“他當(dāng)時對我很好,我那時候什么都不懂,錯以為就是愛情。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和很多女孩交往,我在感情上有潔癖,受不了這種背叛……如果不是考研成功,我想也不會聯(lián)系你的?!?/p>
火車駛進了凌晨的夜色,陳薇睡的很香,不知為何,她熟睡的樣子,再一次讓我想起那個寧靜安詳?shù)恼n間,時光被安排的剛剛好。當(dāng)愛戀之光在令人昏昏欲睡的課堂上閃耀,那段青澀的歲月便有了生命的重量。
已近黎明,手機叮的一聲響起,是子明?!拔业昧藧盒阅[瘤轉(zhuǎn)移”,手機上的一行字,清晰、冰冷地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
大學(xué)畢業(yè),我和子明、張可曾帶著期盼放起一盞孔明燈
五
我瞬間懵了,手顫抖得厲害,第一反應(yīng)就是百度什么叫惡性腫瘤,轉(zhuǎn)移又代表著什么。這個陌生的名詞像個魔鬼一樣懾住我,當(dāng)明白它就是癌癥的另一種說法的時候,我的腦袋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
良久,我把陳薇叫醒,將手機遞給她。
一切語言和淚水,都已蒼白無力。我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五點,東方泛起的微弱白光,讓我聯(lián)想起病人虛弱的喘息。
當(dāng)我從臨汾轉(zhuǎn)車趕到北京的時候,整個南方剛下了一場大雨。張可在電話里泣不成聲。
“添哥,我正在來北京的火車上……你告訴我,明哥不會有事的吧。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我們?nèi)水?dāng)中最聰明最努力的那個,老天爺不會這樣不公的。他那么優(yōu)秀,那么美好的一個人……”
“添哥,你告訴我,人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南無地藏王菩薩……”他像個瘋子一樣,念著各種各樣的佛語。
……
我在北京腫瘤醫(yī)院見到了子明,他已是肺癌晚期。
進門后,我朝他微笑,只凝視了幾秒,兩人的眼睛都紅了。厚厚的眼鏡片遮住了我的淚水,下意識地把頭低下——看到了他左肩上的一塊凸起的肉瘤。
醫(yī)院里,空氣是凝結(jié)的。他在確診并且住院了一段時間后才告訴我們得病的事實,他一直是這樣的人,不驚不擾,安安靜靜,不想讓其他人擔(dān)心。這段時間里他經(jīng)歷了哪些痛苦?受到了多少折磨?從外人的眼中,只能從他那疲憊的面容和孱弱的身體猜到一二。
兩個月后,子明從北京轉(zhuǎn)院到了家鄉(xiāng)縣城治療,基本上已經(jīng)放棄了。我回到南方的小城里,和陳薇偶爾會發(fā)些信息,但已無心去想其它事情。
“等你們?!边@是子明給我發(fā)的最后一條信息。
我和張可匆忙趕到醫(yī)院,已近凌晨。子明的呼吸已十分微弱。他轉(zhuǎn)向我,“添哥,你看我多痛苦,連死都不能好好死。我求你了,求你最后一件事,我好難受,你讓這些人走……”
病房在整個樓層的最右邊,不遠處便是窗戶,窗戶的外面可以看到一條長長的河。那條河叫灌河,我和子明在高中時代常常兩人去堤岸上散步。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窗戶玻璃,窗戶已被封死。窗戶的右側(cè)是安全出口,一扇門將病區(qū)擋住,那嗡嗡的聲響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我推開那扇門,只見張可正跪在地上,朝著灌河方向,雙手合十,嘴里在不斷默念:“南無阿彌陀佛……”
六
子明走的那天,雨打濕了灌河兩岸的一草一木。
“子明會葬在哪兒?”張可問我。
“雙河陵?!彪p河鎮(zhèn)的人離開這個世界,都會葬在那兒。
“聽說那兒路不好走,雜草也多?!?/p>
“是的……子明的路一直都很坎坷。”子明考到了中國最一流的大學(xué),去了中國最一流的城市,卻……他從這個鎮(zhèn)走出來,最終還是回來了。
無論如何,回來了就好。
張可是連夜將雙河陵前面道路上的雜草灌木清理掉的,聽說張可的爸爸也過來幫了忙??輸〉牡缆纷兊脤掗熎饋?,彎彎的鐮刀在秋雨之夜將父子兩人情感的弧度熨平了。在生死面前,有些所謂的傷痕變得不值一提。
那場雨,來的平靜,走的也平靜。
汽車在公路上飛馳,我也要回自己現(xiàn)今生活的城市了,父親送我去了車站。“在外保重身體?!边@是他每次送我去南方城市時不變的囑咐,可我從來沒放在心上過。這一次,我咀嚼著這幾個字,心里一陣酸楚。車子發(fā)動后,看著他佝僂的身軀慢慢縮小成一個點,消失在遠處,多少年來心里的那個結(jié)似乎在慢慢解開。
故鄉(xiāng)與常州的距離并不遠,但我仿佛坐了一個世紀。在快要到達終點的時候,我的雙腿因為緊張而略微顫抖起來,手里捏著一張小紙條。紙條是在臨汾分別時,陳薇交到我手上的,那泛黃的紙色提醒我,2011年那個寫下“高考加油”四個字的夜晚仿佛又回來了。
這張紙條經(jīng)過時光的隧道再次回到了我的手中,我翻起紙條的背面,那兒寫著兩個字:等你。
作者:許應(yīng)田
90后,文學(xué)碩士。容易被情緒奴役,靠文字療傷。喜愛閱讀,一日不讀書便寢食難安。
編輯:劉汨 宋建華
事實核查員:劉汨 設(shè)計:鄒依婷
(大賽征稿啟事詳見首頁下方"青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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