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長毛鬼演示沒羽箭,禿三愣親授流星錘
普天下烏鴉一般黑除奸佞真?zhèn)骺蓡栒l
長毛鬼演示沒羽箭禿三愣親授流星錘
龜田大佐命令小林多喜帶領(lǐng)日軍一個連,到焦莊戶掃蕩,活捉馬福、馬文藻,消滅焦莊戶民兵。在他眼里,區(qū)區(qū)幾十個民兵,僅僅靠土槍土地雷,同小林多喜帶領(lǐng)的一個連兵力較量,那不等于雞蛋碰石頭!
龜田自言自語道:“活捉馬福、馬文藻,消滅焦莊戶民兵。哈哈,統(tǒng)統(tǒng)地消滅!”
龜田手握指揮刀,在作戰(zhàn)室里踱來踱去,一會兒停下腳步,看看北墻上的掛鐘,一會兒從玻璃窗探出頭來,看看天色。
西面的太陽,仿佛陷進烏云里,掙扎著探出半顆頭。
遠(yuǎn)處起伏的燕山,就像大海涌起的波濤,一浪一浪趕過來。
龜田靠在辦公桌旁,癡癡地想。一直以來,流傳著焦莊戶是攻不破的堡壘、焦莊戶民兵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今天,我們的小林多喜就是要打破這個神話,我就不信,土八路的土地雷比我的洋槍厲害。端掉這個堡壘,活捉馬福、馬文藻,消滅焦莊戶民兵,殺殺土八路的威風(fēng)!
人等人,心如焚。龜田期盼著小林多喜給他帶來好消息,越盼越心焦。
突然,從隔壁傳來婦人的啼哭,他側(cè)耳聽聽,猛然想起,剛剛從龍灣屯村里綁架來的俊俏女人,專門為龍灣屯日軍做慰安婦的。婦人的這一聲啼哭,倒提醒了龜田,這個賊膽包天、狗膽包天、色膽包天的畜類,三步兩步走出作戰(zhàn)室,朝著關(guān)押婦人的房間跑了過去輕輕開門,嬉皮笑臉地著說:“花姑娘的,你叫什么,感到孤單了嗎?”
那婦人說:“我沒有名字,就叫丫頭,我早已不是花姑娘了,我是童養(yǎng)媳,我家里還有老公公、老婆婆,放了我吧!”
龜田說:“你們中國有句老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做我們大日本的慰安婦有多么好!吃喝玩樂,哪一樣也少不了你的!還想你家的老公公、老婆婆干什么?”
丫頭說:“我們中國,講究孝道。不像你們?nèi)毡荆己孟駨氖^縫兒里蹦出來的。我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nèi)毡救硕际莾蓷l腿兒畜類!”
龜田問:“畜類,什么是畜類,兩條腿兒畜類?”
丫頭說:“就是驢!”
龜田說:“驢,驢子兩條腿兒嗎?哈哈,世界上的人類,都是一個祖先,我們的祖先都是原始森林的類人猿,猴子,懂嗎?類人猿、猴子畜類!”
丫頭說:“你放了我吧,你要真屬于人類,你就放了我吧!”
龜田齜牙咧嘴地走近丫頭,說:“你,作為大日本皇軍的慰安婦,是你的幸運,一天到晚什么事也不叫你做,整天價就是跟日本軍人快活快活的,這不是神仙過的日子嗎?”
丫頭說:“這種神仙過的好日子,咋不叫你媽媽來呀!”
龜田走上前來,喝道:“八格牙路!”
丫頭嚇得直往后退,退,一直退到墻角,站住了。
龜田說:“快活快活的,這不是神仙過的日子嗎?”
丫頭伸手就抓龜田的臉。
龜田死死抓住丫頭的手,一拽,一擰,把丫頭的雙手倒背在身后,笑道:“丫頭,你說早已不是花姑娘了,依我看,你還是一朵沒有綻放的花蕾。今天,我就是讓你的花蕾綻放!”
丫頭拼命扭動著身軀,本能地反抗著。她一個身材嬌小、粉面桃腮的小女子,無論怎樣拼死抗?fàn)?,都無濟于事。
龜田獰笑著說:“哈哈,快活快活的!”說著,用力揪掉丫頭的五個紐襻,扯開褂子,剝?nèi)ズ菇碜?,赤裸裸地晾在雪亮的馬燈下。
丫頭的最后一招兒,唯有拼命地嘶喊:“小日本,小鬼子,畜類,你不是人……”
正在此刻,院子里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咣當(dāng)”,門被踹開。
龜田吃了一驚,定睛一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小林多喜。他放開丫頭,惱羞成怒,呵斥道:“小林多喜,八格牙路!”
小林多喜答道:“嗨!我們到指揮室,不見人影,聽到這里有人嘶喊,恐有刺客,所以前來查詢!”
龜田喝道:“八格牙路!”
小林多喜答道:“嗨!”
龜田問道:“你抓到的馬福、馬文藻呢?你這次掃蕩,消滅了多少焦莊戶民兵?”
小林多喜跪下說:“這次掃蕩,我沒有抓到馬福、馬文藻,也沒有消滅焦莊戶民兵。”
龜田厲聲說:“你的,辜負(fù)了大日本天皇殷切期望!”
小林多喜說:“嗨!”
龜田把手里的指揮刀,“啪”地扔到小林多喜的面前,厲聲說:“小林多喜,請你向大日本天皇效忠吧!”
小林多喜跪著往前挪了幾步,拾起龜田大佐扔給他的指揮刀,雙手平舉在胸前,剛要剖腹,突然,看見丫頭正低頭哭訴,好像想起了什么,也伸出一只手,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個小本本,那個小本本里夾著一張漂亮姑娘照片,定睛細(xì)看,竟有兩行眼淚流出??谥心钅钣性~:“梅花枝子,永別了!”
龜田喝道:“小林多喜,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此刻,丫頭正悄悄爬向墻角,摸到自己的褲褂,草草遮住羞處,輕輕地抽泣著。
小林多喜看了一眼,嘴唇哆嗦著,終于說道:“來到中國五六年了,我剛剛明白:我們?yōu)槭裁匆街袊鴣泶蛘??既毀了自己的家,也毀掉了中國人的家園。大東亞共榮圈,意義何在?”
龜田吼道:“八格牙路,小林多喜!”
小林多喜仰天長嘆,無可奈何地掉轉(zhuǎn)指揮刀,猛地刺向腹部,以示效忠天皇。
丫頭見了,“啊呀”一聲,昏倒在地。
龜田“噔噔”走出門來,忽見門口正站著掃蕩歸來的日軍士兵。一個個蔫頭耷腦,有氣無力的樣子,呵斥道:“就回來你們幾個,人呢,你們一同去的人呢?”
站在門前的日軍士兵,哪個敢吱聲兒?一個個傻兒吧唧地站著,似在等待發(fā)落。
龜田吼道:“八格牙路,滾,滾!”
日軍士兵聽了,似有“皇恩大赦”之感,立馬散開去。
龜田回到指揮室,心里煩悶透了,像野獸一樣嘶叫道:“馬福、馬文藻,焦莊戶的民兵,我要殺了你們,統(tǒng)統(tǒng)地殺了你們!”
山區(qū)天亮得早,太陽出來得晚。當(dāng)太陽費勁巴拉地爬上歪坨山頂?shù)臅r候,焦莊戶的民兵早已列隊馬之悅家的場院里了。
馬福站在民兵隊列的前面,鄭重其事地說:“焦莊戶民兵同志們,我們民兵自成立以來,還從沒有正規(guī)培訓(xùn)過,用的都是老祖宗留給咱們的老式武器,不是長矛,就是大刀,要么就是自己鼓搗出來的土地雷。從今兒個起,咱們學(xué)點兒新武器。我們從望泉寺請來了兩位高手,一個叫裴樹青,另一個叫劉智。他們都是苦出身,和咱們一樣??刹灰粯拥氖牵麄兪掷锒加凶约旱慕^活,在每次同小日本的戰(zhàn)斗中,殺得小鬼子哭爹叫娘,屁滾尿流。下面,先請……”他看看裴樹青和劉智,接著說,“二位大師兄,你們誰先來?”
劉智搔了搔禿頭,說:“要不,我先獻(xiàn)獻(xiàn)丑?”
裴樹青說:“你是師兄,當(dāng)然你先來!”
馬福笑笑說:“客氣客氣,咋是獻(xiàn)丑,是傳授真經(jīng)嘛!”
劉智彎腰抻過一個大麻袋,從里面掏出一個拴著鐵鏈子的大鐵球。
焦莊戶民兵看了,不知這個叫劉智的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一個個掩著嘴笑。
劉智右手握著鐵鏈子的套環(huán),把大鐵球拉到腳下,然后說:“民兵弟兄們,這個大鐵球,重四十斤,干嗎用呢?用它掏墻洞,毀城門,砸監(jiān)獄。哪里開路,哪里找它?!?/p>
焦莊戶民兵看著新鮮,心存疑慮,一個個面面相覷。
劉智看著傻頭愣腦,可他聰明透頂。他不用看,就知道人們都用懷疑的目光在看他。他不聲不響,提起大圓球,來到場院的一堵破爛墻下,手拉鎖鏈,把大鐵球在空中掄了三個圈兒,正在民兵們看得眼花繚亂時,劉智猛地一撒手,那斗大的鐵球,穿墻而過。
焦莊戶民兵們無不拍手稱快,連連說:“神力,好神力!”
劉智說:“給墻掏窟窿干嗎用呢?”
焦莊戶民兵里有人叫嚷道:“偷東西!”
一句話,引逗得民兵們哄然大笑。
劉智說:“對,偷東西。需要什么偷什么!沒有吃,沒有穿,沒有槍沒有炮,除了打仗時在戰(zhàn)場上從小鬼子手里搶,還要從小鬼子的營房的倉庫里偷!”
民兵們聽懂了劉智的話,發(fā)出一片贊嘆聲:“噢,偷小鬼子!沒吃沒穿,沒槍沒炮,可不就得從小鬼子那里連偷帶搶嘛!小鬼子給咱們送到家門口來了,不搶不偷他們,偷誰搶誰?哈哈……”
大家正說著熱鬧,劉智又從口袋里取出一對小鐵球,中間用一條長長的鎖鏈連著。
劉智說:“大家看,這兩個鐵球,每個三斤半,中間一條長鎖鏈。這就是流星錘。這是打八國聯(lián)軍時,義和團留下來的寶貝?,F(xiàn)在,又把它拿出來,打小鬼子!”
焦莊戶民兵說:“用這家伙能打小鬼子,這怎么打呀?”
劉智說:“你們誰出來跟我格斗?”
焦莊戶民兵一時鴉雀無聲。
劉智笑笑說:“沒事,不會要命!”
“我來!”空中,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嘶喊。
大家定睛一看,是焦莊戶民兵韓紹忠。轟地一下子,熱鬧起來。
韓紹忠長發(fā)飄飄,胡須倒豎,雙手緊握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兒步槍,直奔劉智而來,舉槍便刺。
說時遲,那時快,劉智的流星錘,朝著韓紹忠迎面而去,不偏不倚,擊中韓紹忠三八大蓋兒步槍上的刺刀。只聽“當(dāng)啷”一聲,折成兩截兒。
焦莊戶民兵一個個驚訝不已。
韓紹忠威風(fēng)不減,把手中三八大蓋兒步槍掉了一百八十度,槍托照準(zhǔn)劉智的門面狠狠砸將過來。
劉智將手中鐵索一掄,鐵錘徑直撞在韓紹忠的槍托上,三八大蓋兒步槍“嗖”地從韓紹忠的手中躥出,半截槍刺進對面的一棵大樹上。一時間,韓紹忠變得兩手空空。
焦莊戶民兵驚叫道:“神了,神了!”
劉智嬉笑著說:“這是演習(xí),要真的對付小鬼子,可就沒有這么客氣了!哈哈……”
焦莊戶民兵嘻嘻哈哈地說:“那是的,早就叫他們嗝兒屁著涼大海棠了!”
“哈哈,哈哈……”
馬之悅的場院里的上空,蕩漾著一片歡樂的笑聲。
馬福等大家笑夠了,笑飽了,這才說:“先讓劉智師兄休息一會兒。下面,請裴樹青同志表演沒羽箭?!?/p>
裴樹青“噔噔”走到焦莊戶民兵們的隊列前面,說:“大家知道,水滸里有個沒羽箭張清,我從小就佩服這個張清。我家住在杜各莊,杜各莊這個村兒邊上,有一條老火車道,老火車道上有好多好多石渣、鵝卵石,我小時候,上不起學(xué),放羊,羊亂跑,不聽話,我就甩石頭子。久而久之,家里的羊沒放好,甩石頭子倒練出來了!”
焦莊戶民兵哈哈大笑。
裴樹青說:“指哪兒打哪兒不敢說,反正打哪兒指哪兒沒問題!”
焦莊戶民兵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裴樹青兩只手,伸進左右兩個兜,左手掏出一個雞蛋,拋向空中,右手摸出一顆石子,“啪”地,雞蛋被擊碎,巧極了,雞蛋黃子落在了韓紹忠的長發(fā)上。
裴樹青趕忙奔過去,掏出毛巾,趕緊說:“對不起,師傅!”
焦莊戶民兵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肚腸兒疼,笑得抹眼淚兒。
裴樹青走回焦莊戶民兵隊列前,說:“我這里還有一顆雞蛋,誰愿意把他頂在頭上?”
焦莊戶的民兵一個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沒人敢,沒人敢!”
劉智突然站起身來,說:“我來試試!”
裴樹青說:“你不行,你的腦袋沒毛,太光溜,放不穩(wěn)?!?/p>
正說間,忽聽一聲喊叫:“我來!”
只見韓紹忠從隊伍里走出來。
大家又是一陣笑。
裴樹青把雞蛋遞給韓紹忠,說:“放在頭頂上,一定要放穩(wěn)當(dāng)!”
韓紹忠兩只手指捏著雞蛋,正往頭上送,“啪”,雞蛋碎了,雞蛋黃子,又一次順著長發(fā)哩哩啦啦,往下流淌。
焦莊戶民兵一面笑,一面叫,連說帶笑,連笑帶叫。
馬福笑過之后,說:“兩位師傅的絕活,好不好?妙不妙?我們請他們來,不光是給大家表演,叫大伙開眼,是請他們把絕活教給咱們,殺鬼子!大家說,好不好?”
“好!”
焦莊戶民兵的喊叫聲,驚天動地,越過歪坨山,穿過白云,飛上藍(lán)天。
焦莊戶民兵一槍沒放,粉碎了龍灣屯日本駐軍的掃蕩,這個消息,通過梁霞的發(fā)報,傳到了冀東獨立團,韓團長和胡政委高興得在獨立團指揮部里半晌坐不住。
韓團長說:“過去,只聽說焦莊戶地道戰(zhàn)了不起,只是聽聽罷了。這次,梁霞發(fā)送的消息,真是令人振奮。”
胡政委說:“這是個奇跡,是人民戰(zhàn)爭的勝利。這個消息,經(jīng)過整理之后,完全可以發(fā)送給冀東軍分區(qū),具有推廣價值!”
韓團長說:“人民,在人民戰(zhàn)爭中,有許許多多的創(chuàng)造,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
胡政委說:“還有麻雀戰(zhàn),前天來的兩位,一個叫劉智,另一個叫裴樹青,這兩位都是望泉寺民兵自衛(wèi)隊的民兵,一個個身懷絕技。劉智的絕活就是耍流星錘,最適宜近戰(zhàn)、夜戰(zhàn)、肉搏戰(zhàn)。聽說望泉寺民兵一次戰(zhàn)斗全殲了一個班十二個小鬼子,一槍沒放,就是使用義和團老祖宗留下的十八般兵器。”
韓團長說:“人民創(chuàng)造了人民戰(zhàn)爭,各地都有許多高招。早就聽說保定府清苑縣的冉莊發(fā)明了地道戰(zhàn),無獨有偶,這種地道戰(zhàn)又出現(xiàn)在咱們順義的焦莊戶,這是順義人民的創(chuàng)造,也是順義人民的光榮!”
韓團長和胡政委正說得熱鬧,忽聽外面有人戧戧,仔細(xì)聽聽,是為獨立團放走劉智和裴樹青的事。
胡政委走出指揮部。
戰(zhàn)士們看見胡政委從指揮部走出來,覺得不好意思,一個個掩口不語。
胡政委從離去的背影中認(rèn)出幾個人來,于是,喊道:“穆承英、穆繼英,還有趙小二、趙小三,你們回來!”
穆承英、穆繼英小姐倆嘟嘟囔囔地說:“趙小二、趙小三,就你們倆嚷嚷得沖,怎么樣,倒霉了吧?”
趙小二、趙小三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幾個年輕戰(zhàn)士極不情愿地往回走,蔫頭耷腦的。
胡政委背著手,態(tài)度嚴(yán)肅地說:“剛才的沖勁兒哪里去了?”
戰(zhàn)士們不語。
胡政委說:“趙小三,你先說!”
趙小三鼓囊半晌,也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穆承英、穆繼英小姐倆,偷偷瞟了趙小三一眼,看他那窩囊相兒,撲哧笑了。
胡政委說:“穆承英、穆繼英,你們笑,那你們說,剛才在指揮部門口吵吵什么?”
穆承英、穆繼英小姐倆撅著小嘴兒,半日不語。
胡政委說:“你們不說,我替你們說,是不是因為劉智和裴樹青的事,有不滿情緒呀?”
穆承英說:“本來嘛,誰不知道劉智的流星錘、裴樹青的石頭子的神功呀!正想跟他們學(xué)幾招兒,還沒見識見識,就讓團部給派到焦莊戶去了!”
穆繼英說:“可不嘛!”
趙小二、趙小三此刻也來了勇氣,異口同聲地說:“就是嘛!”
胡政委笑笑說:“小家子氣!”
穆承英、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同時說道:“小家子氣,咋是小家子氣呀?”
胡政委說:“你們都知道,劉智的流星錘、裴樹青的石頭子的神功,都想跟他們學(xué)幾招兒,這并不錯??墒?,你們想過沒有,學(xué)了干什么?打小鬼子,不是用寶貴的時間,學(xué)點皮毛,花拳繡腿,看著新鮮,表演給人看。當(dāng)前,抗日已經(jīng)進入了相持階段,這個階段很艱苦,要打破這個艱苦階段,我們要和時間賽跑,要跟小日本搶時間,要想搶在頭里,就要大量地消滅小鬼子。這就要發(fā)揮人民戰(zhàn)爭所有的積極因素。你們看,焦莊戶的特點就是地道戰(zhàn)。地道戰(zhàn)的最大優(yōu)勢是什么,你們誰知道?”
穆承英、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同時搖頭。
胡政委說:“地道戰(zhàn),地道戰(zhàn),就是要充分發(fā)揮地道的作用,以地道為戰(zhàn)場。把小鬼子引到地道里去,殺傷他們,消滅他們!”
還是穆繼英嘴快,最先開口,也是的,她要不先開口,那她就不是穆繼英,她說:“聽不懂,那跟把劉智、裴樹青派到焦莊戶有什么關(guān)系呀?”
胡政委說:“你們都知道劉智的流星錘、裴樹青的石頭子,出神入化,都想跟他們學(xué)幾招兒,他要是把時間都用在咱們這兒,那焦莊戶的民兵們誰去教他們?況且,你們穆氏姐妹身懷飛刀絕技、趙家兄弟有趙家槍的看家本領(lǐng)。焦莊戶民兵們急需學(xué)到新本領(lǐng),卻沒有人教他們,你們已有了絕技和看家本領(lǐng),只須進一步練精練絕罷了,你們想想,在這種情況下,哪里最需要他們?”
穆承英、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都是曉事的年輕人,心知肚明,一聲不吭。
胡政委說:“劉智、裴樹青,誰更需要他們,你們回答我,是我們,還是焦莊戶?”
穆承英、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同時大聲回答道:“焦莊戶,焦莊戶,焦莊戶!”
胡政委叫道:“穆承英!”
穆承英答道:“到!”
胡政委接連叫道:“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
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分別一一答道:“到!”
胡政委說:“冀東獨立團,新近組建汽車訓(xùn)練班,決定你們四個年輕人為第一批學(xué)員。有意見嗎?”
穆承英、穆繼英、趙小二、趙小三同時大聲回答道:“沒有!”四個人相視而笑。
胡政委說:“紅軍在長征路上,曾經(jīng)高呼過‘讓革命騎著馬前進!’現(xiàn)在,抗日戰(zhàn)爭已進入相持階段,我們又一次高呼:讓勝利乘上快車前進!”
駐扎龍灣屯日軍龜田向小林多喜發(fā)了一頓狗脾氣,小林多喜少佐也剖腹效忠大日本天皇了,本該氣順了。可是,此刻,他反倒覺得空蕩蕩的,仿佛在他的背后,總有一條條無形的鞭影,隨時朝他狠狠地抽下來,抽打得他痛不欲生。他在作戰(zhàn)室里坐立不安,踱來踱去,一會兒仰臉看看墻上的作戰(zhàn)地圖,一會兒俯首摸摸腰間的指揮刀,心神不定,不知所措。突然,他大聲嘶喊:“八格牙路,統(tǒng)統(tǒng)地八格牙路!”
日軍士兵們被龜田的一聲嚎叫驚呆,一個個愣頭巴腦的,不哼不哈,面面相覷。
龜田走出作戰(zhàn)室,信步走到隔壁。突然,從破碎的窗紙看到,一副女尸掛在那里。此刻,他才猛醒:那個慰安婦自尋短見了!
龜田吼道:“來人!”
幾個小鬼子急速趕來:“嗨!”
龜田嚎叫道:“你們,把這具女尸弄走,喂狗!”
幾個小鬼子七手八腳把慰安婦的尸體裝上排子車,拉出日軍駐龍灣屯兵營。
龜田拔出指揮刀,高高舉起,直指藍(lán)天,吼道:“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的!”
遠(yuǎn)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劉智、裴樹青,這兩位都是望泉寺民兵自衛(wèi)隊的民兵,原本不怎么顯山露水,可是到了冀東獨立團,簡直成了香餑餑。冀東獨立團又把他倆派到焦莊戶輔導(dǎo)民兵的軍事訓(xùn)練,則更是前呼后擁。
馬福、馬文藻帶領(lǐng)著劉智、裴樹青鉆進焦莊戶地道,并客客氣氣地請他們“多加指導(dǎo)”。
禿三愣劉智和長毛鬼裴樹青從來未受過如此禮遇,連連擺手,說:“豈敢豈敢!”
馬文藻說:“二位師傅不用客氣,我們焦莊戶是個山旮旯,沒出過遠(yuǎn)門,去趟縣城,就像出國一樣長見識。哪像你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聽說保定府有個清苑縣,清苑縣有個冉莊村,人家那個地道挖得好!”
劉智說:“瞧您說的,快把我們描成一朵花了!我們?nèi)ツ睦镒吣详J北,保定府的冉莊,人家的地道是出了名,可我倆也只是聽人家說說,也沒有去過?!?/p>
裴樹青說:“我倆要不是來你們這里,連焦莊戶地道也沒鉆過,哪里說得上見多識廣!”
馬福、馬文藻在前面鉆,劉智、裴樹青兩個人緊緊地跟在后面,說話搭理,不知鉆出了有多遠(yuǎn)。
走著走著,劉智仿佛看出了問題,于是說:“大隊長、指導(dǎo)員,我走了這么遠(yuǎn),就感到這條地道,直通通的。”
馬福說:“拐了好幾個彎兒了?!?/p>
劉智說:“我知道已經(jīng)拐幾個彎兒了,我說的不是這樣的彎兒?!?/p>
裴樹青插言道:“不是這個彎兒,到底說的哪個彎兒?”
劉智說:“樹青,別打岔。地道挖成這樣,只能防御。就是說,小鬼子來了,我們就鉆進來,只能叫小鬼子看不見,躲過一命,不能把小鬼子引進地道里來,把它們消滅?!?/p>
馬文藻說:“我們的地道里到處都有射擊孔。只要敵人一進村,我們就能打擊他們?!?/p>
劉智說:“我說的,你們沒有聽明白,我是說,設(shè)法把小鬼子引進地道里來,小鬼子進來后,只有這一條道,我們在這條道的兩側(cè),多開出幾個藏身洞。就等于小鬼子在明處,我們在暗處。其實呢,地道里原本就是黑咕隆咚,只不過我們地形熟,將地道作為戰(zhàn)場,有多少小鬼子就能消滅它多少!”
裴樹青說:“你這叫一廂情愿。小鬼子也不是傻子,你叫他鉆他就鉆!”
劉智說:“要不,我咋說設(shè)法把小鬼子引進地道里來呢!設(shè)法,你聽清了嗎?”
馬文藻搔搔頭皮,想了想,說:“對,可以試試!”
劉智說:“兩側(cè)的藏身洞,不能只藏得住一個人,要向左右開,像對扇門的釕铞,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萬一同敵人搏斗,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馬福聽了,連連說:“好主意,好主意!要不說,還是你們縣門口子人,比我們山旮旯里的人有見識!”
裴樹青說:“關(guān)鍵是,能不能把小鬼子給引進地道里來!”
劉智說:“這些年,我們一直同小鬼子打交道。你呢,在天橋雜耍十幾年沒著家,哪里知道小鬼子的事兒呀!”
裴樹青說:“你別凈說那些驢蛋跑馬胯骨的事兒,咱們不是說把小鬼子引到地道里來的事兒嗎!”
劉智說:“是呀,我也沒說灶王爺灶王奶奶的事呀!馬大隊長在這兒,咱們出了地道,坐下來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樣能多消滅小鬼子咱們就怎么干!”
馬福說:“對對,這事兒得抓緊辦,說不定哪天,那個叫龜田的東西,一高興,又帶著日本兵來了?!?/p>
馬文藻說:“來了好呀,咱們把地道歸置好了等著他,正發(fā)愁他不來呢!”
龜田在作戰(zhàn)室里發(fā)了一陣子瘋,自覺無聊,漸漸平靜下來。他從腰間摘下指揮刀,掛在墻上,退后幾步,眼睛盯著作戰(zhàn)地圖,看著看著,攥緊的拳頭,狠狠地砸在焦莊戶這個小圓點兒上,惡狠狠地說:“焦莊戶,焦莊戶的有!”
龜田兩眼布滿了血絲,直盯盯地盯著天花板,半晌,突然叫道:“來人!”
一個瘦貓似的小鬼子立馬走進來,垂手侍立。
龜田厲聲說:“快,把龍灣屯保長張殿忠的,找來!”
瘦貓似的小鬼子答道:“嗨!”答畢,轉(zhuǎn)身而去。
龜田大佐對中國戰(zhàn)法極感興趣,他始終琢磨不透,以中國軍隊之落后裝備,何以能戰(zhàn)勝擁有飛機大炮坦克車的大日本皇軍?他早就開始研究《三國演義》《孫子兵法》之類的書。可是,這類書籍,漫說對一個外國讀者,即使中國人,也非一般人能夠讀懂,況洋人乎!
龜田稍有閑暇,手里就捧起這些書,他也并非裝模作樣給人看。他也沒有必要給人看,確確實實想從中找到戰(zhàn)勝中國武裝力量的辦法。他翻開《三國演義》,看了幾頁,好像無法找到答案。合上書,重新抄起《孫子兵法》,他又一次閉上眼睛,從頭背起:“瞞天過海、圍魏救趙、借刀殺人、以逸待勞、趁火打劫、聲東擊西、無中生有、暗度陳倉、隔岸觀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順手牽羊、打草驚蛇、借尸還魂、調(diào)虎離山、欲擒故縱、拋磚引玉、擒賊擒王、釜底抽薪、混水摸魚、金蟬脫殼、關(guān)門捉賊、遠(yuǎn)交近攻、假途伐虢、偷梁換柱、指桑罵槐、假癡不顛、上屋抽梯、樹上開花、反客為主、美人計、空城計、反間計、苦肉計、連環(huán)計、走為上計?!?/p>
是的,他能把《孫子兵法》中的三十六計,背得滾瓜爛熟,可是,細(xì)細(xì)想想,仿佛一條也用不上。其實,是他錯了,臨時抱佛腳,必?zé)o濟于事。但他不甘心,他深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通過閱讀中國典籍,一定能夠找到用兵之道,那只是遲早的事!龜田大佐一面閉著眼這樣想著,一面睜開眼翻閱《孫子兵法》。
當(dāng)他翻到《孫子兵法》二百四十頁的時候,書中寫道:“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睂O先生的這段話,使龜田陷入了深思。
他坐在搖椅上,閉著雙眼,前后搖動。他對中國文化,雖只一知半解,半瓶子醋,但他依然按照自己的理解,深深思索一些問題。他甚至想,大日本天皇,該不該提出“大東亞共榮圈”,該不該打這場戰(zhàn)爭?其實,孫子孫老先生的這段話,與龜田大佐的理解,風(fēng)馬牛不相及!
正在龜田大佐夢游爪哇之時,龍灣屯保長張殿忠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開口說:“大佐,您找我?”
龜田大佐慢慢地睜開眼睛,說:“你的,張殿忠,上次,你提供焦莊戶的情報準(zhǔn)確嗎?”
張殿忠理直氣壯地說:“準(zhǔn)確,一百個準(zhǔn)確!”
龜田說:“你的,老老實實地說,不許撒謊!”
張殿忠指天發(fā)誓,說:“我對大日本皇軍,大大地忠誠!”
龜田說:“我來問你,焦莊戶的土八路一槍也沒有放,日軍怎么就死了那么多人?”
張殿忠哆哆嗦嗦地說:“那,那是小林多喜指揮不得力,咋能賴我提供的情報不準(zhǔn)?”
龜田哈哈大笑,說:“你的,中國人的這個!”他把伸出的大拇指,高高挑起。
張殿忠稍稍舒了一口氣,心里罵道:“媽媽的!”
龜田說:“你說,你們的祖宗孫子說過‘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是什么意思?”
張殿忠疑疑惑惑地說:“我的祖宗不姓孫,姓張,他說的話我的不懂!”
龜田擺擺手,說:“孫子是不是你祖宗,這問題不大,你就說說大概意思!”
張殿忠模棱兩可地說:“孫子的這段話,就是說,有的路可以不走,有的仗可以不打,有的城可以不攻,有的地可以不占。你們?nèi)哲娞烟旎十?dāng)把兒屁!其實,他的話滿可以不聽?!?/p>
龜田聽了,似懂非懂,連連稱贊:“好,好!”然后,掉轉(zhuǎn)過身來說:“你說,我們把大日本天皇當(dāng)上帝,這就對了。大日本天皇就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上帝!他的話,我們統(tǒng)統(tǒng)地接受,全部地要聽。是這個意思吧?”
張殿忠心里想,跟這個混蟲王八蛋較什么真兒?于是,索性順?biāo)浦?,點點頭說:“是的是的,不錯不錯!”
龜田俯下身來,一副很謙遜的模樣,笑著說:“我對你們中國的《孫子兵法》興趣極濃,三十六計我記得很熟很熟,像美人計、空城計、反間計、苦肉計、連環(huán)計這些在《三國演義》里都有,很好理解??蓪τ诤脦追N計策卻一知半解,比如這‘樹上開花’、‘反客為主’之類,應(yīng)作何解釋?”
張殿忠笑笑說:“‘反客為主’,你們?nèi)毡救伺艿街袊鴣?,就是‘反客為主’嘛!?/p>
龜田在表情上,稍有不悅,可還是繼續(xù)地問道:“那‘擒賊擒王’是什么意思?”
張殿忠看出龜田大佐稍有不悅的面部表情,知道自己出言不遜,唯恐惹惱了龜田,于是,堆出一副殷勤的笑臉,小心翼翼地說:“你說的‘擒賊擒王’嘛,這好理解。在我們唐朝有一位詩圣,名叫杜甫,他寫過一首詩,這樣寫道:‘挽弓當(dāng)挽強,用箭當(dāng)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銈?nèi)毡救俗允褟姶蠖F兵黷武,還自我標(biāo)榜什么‘大東亞共榮圈’,殺光,搶光,燒光,是極其不可取的。我早就向你們勸說過,在我們中國,老百姓講孝道。你想,你殺了人,這家人的兒子閨女能饒得了你?你奸淫了人家姑娘媳婦,人家那當(dāng)家的、兄弟姐妹就能夠答應(yīng)你?孩子長大了,也還會找你們算賬!我給你們出過主意,你們誰聽過?你們不是要打八路軍嗎?你們就打八路軍,別殺老百姓;你們不是要消滅民兵嗎?就是要把民兵的頭兒給捉住,就行了。”
龜田大佐聽了,雖覺費解,但還是似乎明白了許多,于是,接著問:“我進攻焦莊戶,消滅焦莊戶的民兵,你看如何施計?”
張殿忠悄聲說:“依我之見,這就用得上‘擒賊擒王’之計?!?/p>
龜田大佐問:“此計施得?”
張殿忠把嘴巴貼近龜田大佐的耳朵說:“‘擒賊擒王’,就是要抓住焦莊戶的馬福、馬文藻?!?/p>
龜田大佐問:“如何抓得?”
張殿忠說:“焦莊戶的特點就是地道戰(zhàn),你打他,打不著。為什么?他們鉆進地道里去了。你們應(yīng)該設(shè)法找到地道口,鉆進去,把馬福、馬文藻這些人給掏出來!”
龜田哈哈大笑,說:“中國有句老話:英雄所見略同。妙,妙,實在是妙!”
劉智、裴樹青這兩位遠(yuǎn)來的和尚,經(jīng)念得不錯。馬福、馬文藻真的按照他倆出的主意去做,況且,還動員民兵們及早落實。比如,在主地道兩側(cè)開挖“釕铞式”貓耳洞,并留有射擊孔;還有下水道、通煙孔,也都是劉智、裴樹青念的經(jīng)。特別一提的是,在大廟的神像后面,留一處地道口,選在這里開鑿個地道口,是由于這里既隱蔽,又明顯。如果,太容易發(fā)現(xiàn),小鬼子會疑心,如果太不容易找到,又極難讓小鬼子上當(dāng)。
馬福、馬文藻齊聲稱贊:“好好,實在是好!”
眾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看似工程不小,架不住人多,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能拿鍬的拿鍬,能用鎬的用鎬,開挖下來的黃土,推的推,背的背。夜以繼日,日以繼夜,大家都知道,不為別的,就是為消滅小鬼子。提到小鬼子,焦莊戶的老百姓,哪個不恨得咬牙切齒!小胳膊兒累軟了,大腿根兒累酸了,腰也哈了,手也麻了,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喊累叫苦的。焦莊戶人哪個心里都有一本賬,一本血淚賬!
焦莊戶民兵在這里用的應(yīng)是“以逸待勞”,或者叫“暗度陳倉”?說不準(zhǔn)。
說來也巧,正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之際,有人看見龍灣屯偽保長張殿忠來到馬之悅家。
馬文藻說:“好,‘東風(fēng)’來了!”
馬福一時不解,問道:“東風(fēng),啥東風(fēng)?”
馬文藻把嘴貼近馬福的耳朵,輕輕地說了一遍,聲音細(xì)得像蜜蜂嗡嗡。
四月二十八廟會,是焦莊戶最熱鬧的日子。
天氣晴好,太陽當(dāng)空照,透過濃密的樹葉,將發(fā)亮的光斑灑在地面上。來來往往上廟的人群,腳下踩著細(xì)碎的光斑,登上大廟正殿高高的青石臺階,在紅色大門外的香案上,請下幾炷香,走到坐北朝南的菩薩塑像前,點燃香燭,插在香爐里,跪下,四腳朝天,無比虔誠地磕仨響頭,默念半刻,起身退下。
下一撥,正巧張殿忠趕到,剛要請香,只聽東耳房前幾個人竊竊私語,他仍裝作沒事兒人一樣,耳朵卻留意東耳房前那幾個人的談話。聽著聽著,他明白了:大概菩薩塑像的后面,新近開出了地道口,留神不讓生人知道云云。
張殿忠無意再給菩薩上香,連馬之悅的家也沒有回去辭別,徑直跑回龍灣屯日本駐軍營地,向龜田大佐報告了這個“天賜良機”的信息。
龜田說:“你的,中國大大的良民。大日本皇軍忠實的朋友!天皇陛下賞金大大的有哇!”
張殿忠彎腰侍立,兩手下垂,雙目凝視,垂涎欲滴。
龜田雖然期盼中國人都變成張殿忠這類人,可是,他內(nèi)心最看不起的正是這類人,于是,他“嗯”了一聲,很使張殿忠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措,進退兩難。
龜田說:“賞金的事,再議。大日本皇軍的這次掃蕩,由你帶路!”
張殿忠急忙說:“我可不去,我不能去。我們龍灣屯和焦莊戶一步之遙,低頭不見抬頭見,鼻觀眼,眼觀鼻。今后,可怎么再見面!”
龜田厲聲說:“是大日本天皇陛下的‘大東亞共榮圈’的宏偉藍(lán)圖重要,還是你們的面子重要?你們中國人的面子,在大日本帝國天皇陛下的‘大東亞共榮圈’的宏偉藍(lán)圖面前,不顯得太微不足道、太毛毛雨了嗎!說,是也不是?”
此刻的張殿忠,臉色發(fā)灰,頭腦發(fā)麻,雙腿發(fā)軟,顫顫巍巍,哆哆嗦嗦,腳脖子左右搖擺,腳丫子前搓后攆,終于說道:“我,我他媽的我!”
龜田哈哈大笑,說:“你的,前面帶路!”
天擦黑時,龜田帶領(lǐng)一個連的兵力,張殿忠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發(fā)了。
焦莊戶安靜得像沉睡的歪坨山一樣,雖然,偶爾可聽見一兩聲狗吠,但仍然顯得十分靜謐。
張殿忠?guī)ьI(lǐng)日本鬼子徑直來到焦莊戶大廟菩薩塑像的后面,極容易地發(fā)現(xiàn)了地道口。
龜田壓低聲音說:“張殿忠,你的,下去,前面帶路!”
張殿忠說:“我已經(jīng)把你們帶到這里了,我手無寸鐵,要我進去干什么?”
龜田下令:“不不不,下去,要你下去!”然后,向日軍們一揮手,“你們,一個一個地鉆進去,活捉馬福、馬文藻,消滅焦莊戶民兵!”
小鬼子們跟著張殿忠,一個個鉆進了地道。
龜田哪里知道,馬福、馬文藻早已布置好民兵們,正在地道里靜靜地等著他們哩!
按照馬福、馬文藻的事先吩咐,所有的民兵都藏進“釕铞式”貓耳洞里,從射擊孔觀察小鬼子進入地道后的動靜,把他們一個個放進去,等待著馬福發(fā)出的作戰(zhàn)命令。
小鬼子進入黑咕隆咚的地道,什么都看不見,摸著黑兒,瞎摸合眼抱著槍往前走,不知走到哪里算一站。正在狐疑,突然哪里響起了喊話:“焦莊戶民兵同志們,你們各自為戰(zhàn),消滅你們面前的小鬼子,開戰(zhàn)!”
于是,連先知先覺的菩薩也不會料到,在他的腳下,黑洞洞的地道里,正在進行著一場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特殊戰(zhàn)斗。這里聽不到一丁點兒細(xì)微的槍炮聲,聞不到一絲一縷的火藥味兒。說是天下奇觀,卻又無法觀察,原因極簡單,這里黑得像鍋底,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卻在進行著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民兵們手里使用的都是什么呢?事后提起來無不哈哈大笑:匕首,飛刀,石子,鐵鏟,木棍,糞叉,屎勺。
戰(zhàn)斗命令有始無終,不知什么時候可以結(jié)束,焦莊戶民兵們仿佛進行了一場時間曠久的戰(zhàn)役,又像是一場不十分過癮的游戲。等到地道里確無一絲半點兒的動靜,整條地道點起蠟燭,燈火通明,人們開始清點戰(zhàn)果,只發(fā)現(xiàn)一個中國人的死尸,湊上幾支蠟燭細(xì)細(xì)看來,是張殿忠。大家紛紛說:“這個狗漢奸,活該!”
【作者簡介】王克臣(男),中國作協(xié)會員,北京作協(xié)會員,《希望》主編。自1990年,相繼出版小說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靈的春水》《春華秋實》、隨筆集《播撒文學(xué)的種子》、雜文集《迅風(fēng)雜文》、報告文學(xué)集《潮白河兒女》和長篇小說《風(fēng)雨故園》《寒凝大地》《朱墨春山》?!缎那肥琼樍x第一本文學(xué)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屆國際圖書博覽會及上海書市展出;報告文學(xué)《中國好兒女》獲北京市“五一工程獎”;《風(fēng)雨故園》獲全國“長篇小說金獎”、北京市“蒼生杯”特等獎;《寒凝大地》獲首屆“浩然文學(xué)獎”。2007年,作者榮獲首屆全國“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國“德藝雙馨藝術(shù)家”;2016年,獲北京市輔導(dǎo)群眾創(chuàng)作“終身成就獎”;2018年,獲第三屆京津冀“文學(xué)創(chuàng)作銀發(fā)達(dá)人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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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真的給我們很多幫助,特別是對愛情懵懂無知的年紀(jì),可以讓我們有一個正確的方向
如果發(fā)信息不回,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