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在旅途中睡過的“床”
這一次,我們找來了旅途中“能睡、會睡、有故事感”的朋友,分享他們在旅行中印象深刻的住處,睡過的床,以及關(guān)于床的細膩情緒和特別的故事。
這其中,每一個床、每一個夜晚,都是一段關(guān)于潔癖、癮、戀物與美的私密旅行體驗分享。
旅途中的床大多是舒適的。或是酒店柔軟高級的席夢思,或是民宿小屋獨具一格的榻榻米,都試圖營造某種賓至如歸的親切感。
“如歸”,看起來讓人安心的詞語。仿佛客人到了這兒,就能回到一個被重構(gòu)的、熟悉的巢穴,躺在這個溫暖的空間里,孤離無望統(tǒng)統(tǒng)隔絕在外,再也不必擔憂如何與陌生的世界相處。
冬夜漫漫路途中,孤獨旅人所渴望的,正是輕松一躺,回到子宮般原始又安全的保護里,思緒懸浮在柔和的羊水中,漂泊無定的身體便有了瞬間的歸依。可惜只是“如歸”,一種好像回到了家中的幻象,一切只是腦中構(gòu)想的美好場景。
旅人只屬于路途而不屬于某處,正如落腳點的床只屬于此地而不屬于過客。
你在旅途中怎么睡?
有哪些動人的故事和回憶呢?
@卞真真
2000年初去德格印經(jīng)院,夜里住鎮(zhèn)上小旅館,也只有那樣的條件。雖然對清潔條件有所心理預(yù)防,但鋪蓋靠臉的那一頭,是真的黑出一層油殼。非常有經(jīng)驗的男友,摸出一盒清涼油,對,圓形紅色小鐵盒那種(古早記憶),挖一坨,延著那層油殼厚涂,然后用圍巾把我的頭臉包起來,妥,睡。
清涼油并沒有想象中醒腦,一覺醒來朦朧里覺得周身暖融,被子和臉耳鬢廝磨親熱得很呢。
臟鋪蓋是早年驢友經(jīng)常遇見的一個嚴峻挑戰(zhàn),清涼油厚涂這個經(jīng)驗,是分手后歷久彌新的一個感情細節(jié)。畢竟,還是他親自下場動的手指。
回想起來,和這一任相處,旅途中被他安排安睡的回憶很多:極冷的天氣里搭帳篷,安排我睡中間,兩邊是其他朋友;為了在侗鄉(xiāng)的鼓樓里搭地鋪,他和村支書好好喝了一夜;在夜霧鎖道的山路上自駕,他陪司機熬夜處理路況,讓我睡得無憂無慮……
去掉愛情中那些自私的小心思, 他其實還挺有不同床也會愛的經(jīng)驗。
@思靜
那次之后才真正認識到,睡什么床,和遇什么人還有挺大關(guān)系。
那年十一國慶節(jié)去稻城,24歲的小伙子堅決不做攻略,不提前訂房,也不要你訂,只想要瀟灑。一路從成都開過去,睡過車里,睡過江邊老房,在某天晚上到了稻城。
十一的稻城,很冷的夜晚,竟妄圖現(xiàn)找酒店。
開著車在小鎮(zhèn)里轉(zhuǎn),一家家問過去,當然沒有半張床。疲憊不堪的兩人氣壓極低。他也累,可能還有著一些自責(zé)和害怕被責(zé)備的情緒。不說話,不下車,喪著臉。我強忍怒火,開門下車。咬牙邊走邊問。遇到一個騎電瓶車的小伙子,說房間倒是還有,就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住,是一個藏族老鄉(xiāng)家好久不用的老房。我抱出車上的被子跟著電瓶車走。
那房間,在一個木閣樓上。老鄉(xiāng)都不管你,也沒有鑰匙,直接上樓就行。昏暗的房間,兩張小床,床上的墊子和被子不知道多久沒有用過也不知道誰睡過,暗色、凌亂。床頭暖壺已經(jīng)缺邊缺角,衛(wèi)生間是公用的,燈已經(jīng)脫落了。累極的我也顧不了那么多,鋪上被子竟然也睡上去了。
這不是我這輩子睡過最簡陋的床,但一定是最臟最可怕的。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起來,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停留,往回走。小伙子厲害,十八個小時幾乎不停地開回成都。我一路擔驚受怕,而他始終不愿停車休息。
為什么沒有分手呢?現(xiàn)在想起來,想問問自己。第二年竟然還又去了。這回小伙子自己搞了個“房車”,商務(wù)車里搭了氣墊床,頗有些自得。說不用上次那么累了。我們也算在路上星空下露營,睡了神奇的氣墊房車,也住了稻城的酒店。然而,在亞丁門口,當我提出我倆衣服太單薄應(yīng)該回去加衣的時候,依然堅決不要。到了登山的最后一程,下起雨來,凍得瑟瑟發(fā)抖,他把外套給了我也無濟于事,我們最終沒有上到山頂。
很久之后分手。有天他發(fā)來照片,說和朋友在草原自駕。住很好的酒店吃牦牛火鍋。我問,現(xiàn)在竟然要訂房訂餐了?他說,是呀,學(xué)會了。
@晚睡的貓
在洱海的小漁村,第一夜,夜宿村民家,窗前一棵巨大的黃角樹,不是不美,就是環(huán)境不夠雅致體貼。
清晨沿洱海散步,遠望蒼山,想定居一段時間??吹健核畷r光』,一家蘭州民謠歌手開的客棧,給我們一間二樓居中的房間。私密的空間,一張質(zhì)樸寬廣的床,白色床品散發(fā)出云朵和風(fēng)的氣味。躺著觀洱海,遠處的云飄飄浮浮,形態(tài)萬千。夜里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星子幾欲墜落床畔。
大概住了一周,不想離開那張床。想起亦舒寫都會女郎向往的生活,不過是為了躺在鋪有高支床品的床上喝克魯格香檳。和在洱海的那張床一比,顯得低階了。
那個漁村,是一個人盡皆知的雙廊,俗人步履早已踏碎了一場床夢。
@趙嘉
從禾木徒步去喀納斯,小黑湖是中轉(zhuǎn)站。
剛走出禾木村口,身后已經(jīng)跟著一群狗,同伴淡定表示,這群狗最多跟我們走到觀景平臺。一個小時后,一群狗變成一只狗,堅定跟著我們往喀納斯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覺,它跟著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同伴拿根火腿腸給它吃,不一會兒就被舔得干干凈凈,應(yīng)該是餓急了。它的主人應(yīng)該開始四處找它了吧,但我們手機都沒有信號,沒法通知村里的老板,怎么辦?
遇到一位從喀納斯徒步去禾木的大哥,我們偷偷塞給他一根火腿腸,請他把狗兒順勢帶回禾木??蛇@狗兒寧可不吃火腿腸也不愿意跟著大哥走,我們只好托他帶話回村里找狗主人,然后帶著它繼續(xù)上路。
差不多走了十個小時,小黑湖總算到了。
小黑湖住宿條件簡陋,我們住的那一家有三頂氈房,一間用作廚房和主人睡房,剩下兩間供游客住宿。沒有自來水,飲用水是牧民用馬從小黑湖馱上來,洗澡是奢望。也沒有通電,天黑后主人家才會用太陽能蓄電池給我們房里點燈。
晚上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簡單收拾下便躺在被子里。我的床位正對著氈房的門,剛伸進去一只腿,墊被是濕的!身上的被子也非常潮濕,冷得我直打哆嗦!大家情況都不太好,我也不好意思要求和別人換被子,只好把衣服裹住頭部,整個人蜷成一團,腿都不敢伸直,稍稍一伸直碰到的就是透心涼,還不如守好這點點溫度。
九月初的高原,夜晚溫度已是相當?shù)?。老板給我們點的柴火,不到一個鐘頭就滅。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隱約感覺有人進了氈房,還拿走了我一床被子。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腿都是麻麻的。站起來抖抖腿,想出去逗逗狗,它卻不理我。
“黑豹。”傍邊穿著軍大衣的男子一聲,狗兒乖乖回到他身邊。這是什么情況? 狗主人昨天下午收到我們帶回村的消息,連夜騎馬走夜路來小黑湖找它,到這里時已是凌晨兩點。還從我們氈房里抽了兩床被子走。原來昨晚真的有人來過我們帳篷!
黑豹似乎不愿意回去,耍了一會賴,狗主人直接把它綁到馬背上,馱回禾木了。我們也繼續(xù)前往喀納斯。
八年前小黑湖的氈房,是我住過最“冷”的一晚,卻是帶著溫度的往事,在我回憶里極暖。
@白猿
那年走川藏線,第一夜在營地房車睡。
本是自由瀟灑跑在路上的車,如今卻當了房,像是給人剁了手的浪子,被迫從了良的歌女,心還蕩漾呢,奈何身子骨不行了,只能老老實實地停在那兒,恨得牙癢癢。
房車是那種在路上,又在家的感覺,浪漫和安全感,都齊了。還有一點,嗯,睡車里:人在微縮環(huán)境里的極致居住游戲,捆綁、包裹感,限制級,人在這時總想沖破,總想把這限制走到底,就自由了,就刺激了。(你們懂的好多成人游戲,無非如此。)營地的房車就在竹影婆娑里,夜里有點風(fēng),窗子有微光,和世界隔了一層,是詩了。
營地的餐廳別致,躲在遠遠的草地邊上,像美國西部電影,《邊境風(fēng)云》的感覺,云和太陽都往那兒落,夜從這兒起黑,真擔心門口就坐著殺手,默默喝著啤酒。
附近的居民會來營地消夏,露天場地大屏幕放著世界杯比賽,這排大爺大媽目光無處投,只有看著大屏幕。太可愛了,那種它在你對面,再熱鬧,你仍有無動于衷的本事。我看你,不問冷暖。你看我,好似神仙看人煙。
山水小城,小城的夜都是好的,路人摘了竹葉,把葉子橫放在唇下,用手指扯住葉子的兩端,就能吹出聲響,鳥叫一般。
這些年因為工作或其它原因,睡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地方,和亂七八糟的人。過了這么許久,現(xiàn)下看來,那些不著四六的過往,已經(jīng)風(fēng)干出回憶,沒有悲喜或遺憾,是我活出來的,獨屬于我的故事素材。
嗯,有些人與事,最后,不過就是我的故事素材罷了。
@Huiwen
我曾經(jīng)在香港短暫地學(xué)習(xí)居住過一年,也算是旅行。租住的房間很小,一張高低木床幾乎占據(jù)所有空間。床是上任租客留下的,她們親手安裝,礙于無法帶走,所以直接低價賣給我。除了翻身時它會晃動并發(fā)出嘎吱響聲,比宿舍床還窄小外,大體還算舒適。用久了,我就也掌握了它的“習(xí)性”,以為和它的關(guān)系足夠熟悉密切。
一年時間很短。2019的夏天,我的簽證和租約都將到期。房東要求搬空所有物品,包括高低木床。所以在最后逗留香港的幾天里,我開始著手處理它。
拆卸木床的時候,說不上不舍與遺憾,只是突然聞到了一股未曾察覺的朽木氣味。與它日夜相伴近一年,竟沒有注意到它因受潮而開始腐朽。我從未關(guān)注過它,它也從未要求我的關(guān)注。突如其來的朽味道讓我非常沮喪,腦海里一些從前建構(gòu)起來的觀點,瞬間像這些松散的木板一樣轟然倒塌,我曾以為它們足夠堅固。
那年夏天的東方之珠并不平靜。心有戚戚的我,決定在離開之前漫無目的地晃蕩一陣。夜幕下的油尖旺,彌敦道兩側(cè)霓虹閃爍,廟街背后的小巷里燈火昏暗。咸美頓街區(qū)休憩花園附近,有間紅紅美發(fā)廳,門口的女人講著生疏的粵語和過路的異性打招呼,所有男人都是“老細(意為老板)”。曖昧的光線下,一切變得疏離。我曾以為自己足夠了解這座城市,然而,和美發(fā)廳門口的女人一樣,我們不通這里的語言,不屬于這里,卻又抱著某個目的棲身于此。
失魂落魄的夜行?;氐匠鲎馕莺蟛畔肫鸫惨呀?jīng)被拆掉,只得在地板上躺一整夜,旁邊的床架依舊散發(fā)出那股陳木和灰塵的朽氣,我難以入眠。這一年中,木床于我而言,僅僅是前人留下的物品,或是即將被處理的家具,從來不是我的東西,從來不歸屬于我,盡管每晚與它“耳鬢廝磨”。
歸根結(jié)底,認同和熟知只是一種自我想象。當時如何信心滿滿地踏上旅途,意欲尋求一場別開生面的探索,期待能在旅途之中與此處建立相對穩(wěn)定的關(guān)系,而且從未對這種美好的愿望產(chǎn)生過懷疑。直至今晚,才發(fā)現(xiàn)我和這座城市并不屬于彼此,不過是一名路過的看客試圖用拙劣的方式看懂她,置身事外地發(fā)表對她的看法。我們不屬于彼此,所以我們都不會真實切膚地感受或理解到對方的痛苦猶豫,正如我從未發(fā)現(xiàn)木床早已悄然腐朽。
“如歸”不過是為了抵抗寒冷虛無而產(chǎn)生的美好幻想。事實上,遠游的人和旅途中的某一張床塌永遠不會屬于彼此。天亮后,我將木板和榫釘零件一一歸類,等下一個人來找它,或是徹底丟棄它。
然后清空房間,一切如常。
@銀松
2017年夏天我們一行幾人從丙察察進入西藏,跟拍為期20天的川藏行紀錄片,期間住了很多客棧,也睡過珠峰大本營,不過好像唯一的一次夜晚睡野外就是在然烏湖那晚。
那天我們開車到了然烏湖,藏區(qū)的湖很多,不過大多的湖旁邊都是遼闊的草地,像它這樣背后就是山,山頂才有一點點積雪,而湖邊有一大片樹林的倒不多。當時想,面對如此的景色,為什么還要睡客棧呢?我們商量在湖邊搭了帳篷。
我和我的男性朋友,倆糙漢子擠在一個小帳篷里,當時覺得,可惜了,可惜了這美景了。
傍晚時分,風(fēng)吹起了湖面一點點波紋,此時當?shù)胤诺呐R惨呀?jīng)該回去了,我坐在帳篷里,透過帳篷看到回家的牛沿著湖邊走過,一頭、兩頭,最后有一頭還停在那里和我對視了一會兒,我按下快門,記錄下這一瞬間。
天黑得很早,坐在帳篷外,抬頭看了會兒星星,那是真正屬于自己的一些時間。那晚我們好像九點就睡了吧,睡得可不踏實。半夜湖邊的風(fēng)忽大忽小,大的時候感覺帳篷都會被掀起來,一會兒遠處的野狗跑到我們帳篷附近亂叫,還在我們帳篷附近嗅了一會兒,我拿著腳架朝它杵,當然我們還是很平安度過了那個夜晚。
還有一次在新疆尉犁縣一個很偏遠的小村莊里,在村民家睡了一晚。說是村莊,人很少,晚上十點前就得斷電。我們睡覺的地方是像電視里有的北方家庭那樣,五六個人豎著睡一個床,每人一個厚被子。作為南方人,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睡覺形式,特別稀奇,還有一點點的尷尬。編導(dǎo)和制片都是女生,一個個晚上準備脫衣上床睡覺時,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心領(lǐng)神會地只脫了外套,褲子都沒脫就鉆進被窩。
那是十一月份,新疆天氣很冷,但是炕太熱了,一直出汗。被子也很有特色,每床被子都不一樣,上面繡的各種花紋,整體的顏色尤其華麗。
第二天早上醒來,到村子里溜了一圈。這個村莊旁邊就是一個峽谷,谷底的水就要斷流了,有的人家院子外的葡萄架上布滿了藤,還有一條金毛特別愛和陌生人一起玩。
@沙莎
兒子今年就18歲了,我們之間的共同愛好似乎越來越少,剩下的就是一起看電影,每年一起旅行一次。2018年我?guī)退牧硪粋€小伙伴自由行去了一趟斯里蘭卡,全程入住設(shè)計師巴瓦設(shè)計的酒店,我印象最深的天堂之路酒店。
房間里有兩張床,小床是屬于我的,完全沒有上大床的資格。
房間外就是印度洋,我們散步到海邊,我有感而發(fā),跟軒軒說:“四大洋,你已經(jīng)見到了三大洋,我都羨慕你?!?/p>
每次旅行都是我安排、他出席,也看不出他有啥特別喜歡的,可今年我生日時收到了他的微信:“媽,如你說的你很開心我是你的兒子。我也很感謝你和老爸能成為我的父母,陪伴我成長包容我的任性,在很多個早上醒來的時候是在你的懷抱之中,雖然我會表現(xiàn)得非常不耐煩,但我依舊非常開心,謝謝你對我的鼓勵和關(guān)懷,謝謝你在每個假期都會安排有趣的旅行,讓我的經(jīng)歷變得豐富多彩,謝謝你和爸陪伴我這17年。最后老媽生日快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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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yè)的情感服務(wù)機構(gòu)真的不錯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么?